第56章 霜華儘(正文完結)(1 / 2)







第56章 霜華儘(正文完結)

印象裏, 這顆痣,他隻見過一次。

薄韞白忽然記起,之前有幾次,他不經意地注意到這個地方, 柳拂嬿總是有些遮掩, 不太自在的意思。

以前發生過什麽嗎?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直覺告訴他, 似乎是不太好的事情。

男人眸底湧起些沉黯的情緒, 眉心稍稍擰起半分,卻不知該不該問。

想要更了解她。

卻又怕她想起不好的回憶。

卻沒想到, 柳拂嬿對著鏡中的自己,半是新奇半是陌生地看了一會兒,隨口道:“之前遇到一些很討厭的事情,我就把它遮起來了。”

“現在想想,不用這樣的。”

她彎了彎唇。

“我為什麽要因為別人的愚昧遮蓋自己?”

“……什麽事情?”

薄韞白在她身旁坐下,和鏡子裏的她相對視。

“也不是什麽大事。”

柳拂嬿的語氣雲淡風輕。

“就是, 我當時所在的高中,風氣不太好。”

她轉過身, 看著一旁的薄韞白, 輕聲道:“你可能也發現了, 在認識你之前,我很討厭異性”

“而且, 也受不了任何人碰我。關係再好的閨蜜, 或者我媽,都不行。”

他自然知道這件事。

可原來, 背後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柳拂嬿聲音漸低:“因為,以前高中的時候, 有那種痞裏痞氣的男生和我表白。”

“不答應,就把我堵在牆角,然後過來摸我的臉,之類的。”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雖然不是什麽好回憶,不過隨著成長,如今的她再回頭去想,並不會為此感到受傷。

薄韞白卻擰起了眉頭。

他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低聲道:“當時沒有人保護你嗎?老師呢?”

“……老師也管不了那麽麵麵俱到吧。”

“我又是藝術生,也不指望我考名校。”

年少時的失望,從她語氣裏短暫掠過。

然而,這也隻是很短暫的一瞬,柳拂嬿隨即輕鬆地搖了搖頭:“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鬨,沒發生過什麽大事。”

她說著,輕輕眨了眨眼。

“那些人外強中乾,看著凶,其實膽子都小。”

“所以我身上一直帶著削筆刀。”

故事講述起來總是輕描淡寫。可隻有經曆其中的人,才知曉其中的分量。

原來那麽漫長的,孤單一人的歲月裏。

她經曆了那麽多,足以打碎一個人的事情。

薄韞白沒有辦法去想,當時的她,是怎麽走過來的。

而自己,為什麽不能再早一點,出現在她身邊。

他用指腹輕輕撫了撫柳拂嬿的眼尾,啞聲問:“那這顆痣呢?”

“也是因為那群人。”

柳拂嬿抿了抿唇。

“他們以前說得很難聽。說我長這顆痣,就是為了……”

“為了勾,引男人。”

隻是重複這幾個字,也讓人十分不舒服。

柳拂嬿皺起眉,隨手拿起薄韞白的水杯喝了兩口,深呼吸一下,語氣才又恢複了輕盈。

“所以從那以後,我就一直遮起來。”

原因講完了,其實並沒有多麽複雜。

可過了許久,薄韞白還是不曾從情緒中走出來。

柳拂嬿見他垂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也跟著低下頭去看。

這才見到他的表情。

男人唇線抿得平直,額前暴起淡淡的青筋,眸色黑沉如夜霧,翻湧著極為鋒利的戾氣。

眼尾似乎有很淡很淡的一抹紅。

見她的視線追過來看,男人嗓音低啞地偏過頭。

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喉結滾動兩下,最後隻吐出一句:“……這種混賬話,不值得記這麽多年。”

“以後忘掉吧。”

“嗯,我明白的。”

柳拂嬿聽話地點點頭。

似乎,每次說起這些事情,他的反應總是比自己大得多。

上次也是。

儘管自己不是不生氣,但見到他這樣的反應,心頭那種生氣的情緒,也很快就被另一種情緒衝淡了。

“沒關係的。”

柳拂嬿反過來安慰他,語氣溫柔:“在市井小地方長大,誰沒被罵過幾句難聽話,你不要這麽難過。”

薄韞白沒回答,眉心擰得愈緊,眼中戾氣不減。

柳拂嬿有些心裏沒底,又問他:“你在想什麽?”

這句話問完,男人沉默了許久。

久到她甚至以為不會聽見回答的時候,他終於沉聲開口。

“我在想。”

男人指間關節微響,嗓音低啞黑沉。

“現在就去蘇城,找到那些人,挨個揍在臉上。”

柳拂嬿彎了彎唇,趕緊撫摸他的背,給他順毛。

“算啦,算啦。都過去很久了,現在已經沒有那些事了呀。”

遠處忽然響起鞭炮聲,聽不太真切,卻提醒人新年的訊息。

柳拂嬿抬起目光,看著窗外圓滾滾的小燈籠。

新的一年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到來了。

她差點就要忘記,已經過去的上一個新年,她獨自窩在家裏,也沒怎麽拾掇自己,就那樣隨意披散著頭發,對著新聞節目,吃一盤煮好後冷掉變坨的速凍水餃。

如果現在的她給那時候的她打個電話,說自己現在有愛人,有親人,對方大概完全不會相信吧。

世上的事,就是這麽奇妙。

柳拂嬿收回視線,看向麵前的薄韞白。

如果沒有遇見他,那種死水一潭的生活,大概永遠不會有任何變化。

她也不會,遇見後來所珍惜的一切。

柳拂嬿抬起手,掌心溫熱,握在他攥緊的拳頭上。

“阿韞,我告訴你這些,其實是想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比起它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男人抬眸看她,啞聲問:“是什麽?”

柳拂嬿笑著道:“是你讓我不再恐懼與人接觸,讓我接納了自己的一切,包括我的恨,我的愛,我的這顆痣。”

“也是你,知道我的所有,見過我的一切。”

“所以——”

她坐在窗下,微微偏過頭。

玻璃上結著晶瑩剔透的霜花,紅色的剪紙映著窗外的雪光,溫暖地流淌在她的眼睫上。

那雙記憶中清冷又疏離的長眸,不知何時早已霜雪化儘,像春江花月那般溫婉明亮。

她嫣然一笑,像一場霧氣散儘的清晨,曙光乍現的初曉。

嗓音裏,也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所以,我已經徹底痊愈了。”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往更溫暖一些。雖然積雪未化,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極為熱鬨。

情人節前一晚,陶曦薇打來電話,說自己很緊張,希望柳拂嬿陪她度過這段忐忑時光。

原話是這樣的:“主要也不知道,某個狗男人會不會叫我出去約會。”

“不過我在裝行李。”柳拂嬿把手機放到支架上,“可能沒空一直坐在手機前麵,戴著耳機陪你可以嗎?”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陶曦薇問。

“去巴黎。”柳拂嬿看了眼時間,“再過兩小時上飛機,睡一覺醒來,應該就到地方了。”

“天哪,跟你老公去過情人節?”

陶曦薇比了個大拇指。

“太浪漫了,都老夫老妻了,還搞得這麽有儀式感。”

柳拂嬿給她糾正:“我們是新婚夫妻。”

戴上耳機,她繼續翻箱倒櫃,在找護照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本眼熟的白色封皮文件。

柳拂嬿指尖一頓,把它拿了出來。

這是之前和薄韞白簽過的那份合同。

就在那個秋天的夜晚,他把自己那一份丟進了碎紙機。

柳拂嬿當時還不確定後來會怎麽發展,保險起見,她並沒有銷毀自己這份。

現在再讀那些冰冷又生硬的條款,隻覺得有點好笑。

真香可能是人共同的天性。

她將合同重新放回去,想著自己什麽時候,也去書房,一並把它碎掉。

回想起當時簽合同的心情,簡直有些恍若隔世。

不過事實證明,他們的合作確實挺愉快。

雖然她當初說出上述憧憬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意思。

望著這個東西,柳拂嬿稍微走了一會兒神。

過了陣,才被耳機裏陶曦薇的聲音喚了回來。

“喂喂,嬿嬿,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在聽在聽。”她趕緊道,“怎麽了?”

陶曦薇也沒懷疑,接著道:“反正就是我這次回家,我媽給我塞了好多家裏那邊的好吃的,叫我帶給你。你什麽時候有空哇?”

“等我回來吧。”柳拂嬿彎了彎唇,“你記得替我謝謝孫阿姨。”

“這有啥好謝的。”陶曦薇毋庸置疑地截斷了她的話頭,“咱倆什麽關係。”

本以為她還要大聊特聊一場,結果這個本以為會持續很久的電話,在十分鍾後就迎來了結束。

“我不跟你說了啊,”陶曦薇匆匆擺擺手,“鍾俞給我發消息了。”

柳拂嬿還在思忖是“鍾俞”還是“終於”,結果就這樣錯過了吐槽的最佳時機。

一句重色輕友還沒說出來,聽筒裏已經響起無情的嘟嘟聲。

少頃,聽見身後有人敲門。

回過頭,就見薄韞白不知什麽時候起已經站在那兒了。

天氣漸涼,他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愈發顯得脖頸修長,肩寬腰窄,比例絕佳。

其實這衣服柳拂嬿在廣告上見模特穿過,那麽一張混血神顏,穿起來也就平平無奇。

偏薄韞白的身形是天生的衣架子,什麽都能毫不費力就穿得好看。

男人抱臂倚在門邊,烏發低垂,眸底光影明滅。

嗓音懶淡,問她:“打完了?”

“嗯。”柳拂嬿有點驚訝,“你怎麽過來了?”

“別人能占用你,我就不能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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