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府,柳玉攀找到了獨自對月喝悶酒的淩少卿。
他一把按住淩少卿手中的酒杯,看不得淩少卿這幽怨的鬼模樣,“又不是你爺爺死了,你怎麽比那個許活還難過?”
“表弟,許活行拜師禮了。”
淩少卿說的有氣無力,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柳玉攀沒想到會是因為這個。
“不就是拜個師父而已,那黎小魚比你還小一歲,你真要是正兒八經的拜師,不是丟臉嗎?你想要師父,那還不是一抓一大把,乾嘛非要黎小魚啊。”
淩少卿不高興柳玉攀這樣說,把酒杯抽回來。
“表弟,你不要再說我師父了。自從娘死之後,沒有人管過我,在意過我,誇過我。”
“但是黎小魚,我的師父,他懂我。他發現了我,他教我做菜時,很耐心,很溫柔。他能感覺到我的不開心,開解我,說我也很好。”
“我不怕丟臉,隻要師父是黎小魚就行。”
他也想要敬茶拜師,想要多一層看不見的,深深的羈絆。
而不是如今這樣,虛無的,縹緲的。
淩少卿仰頭又飲一杯酒,醉醺醺的對柳玉攀道:“表弟,我可真羨慕許活啊。”
柳玉攀看著倒下的淩少卿,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悶下。
真煩。
柳玉攀對著淩少卿的嫌棄的翻白眼,嘀咕道:“黎小魚給你下蠱了不成。”
一邊嫌棄,一邊把酒杯一撂,認命的背起他表哥,把人送回房睡。
去玉山的那天,許活也跟著一起去。
淩少卿知道邵懷筠在玉山設私宴,請了黎小魚去做。
怕黎小魚帶的人不夠,忙不過來,專門叫許活陪著去幫忙。
要不是身份原因,加上那天他自己也要去玉山赴宴,淩少卿自己都想去。
中秋很快便到,黎小魚提前一天帶著人去玉山。
邵懷筠早就安排好了住處,一應準備齊全,黎小魚一行人倒是睡了個好覺。
玉山很大,空氣清新。
如今入秋,山中比山下要涼。早上黎小魚起了個大早,他簡單的打拳鍛煉了一會,身體暖和後,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白龍曜需要反複捶打裏脊肉,盧大海力氣大,這活交給了他。
仙人臠需要殺雞拔毛,許活從小就幫著爺爺殺雞,是個好手。主動把這活給攬了過去。
黎小魚問他,“許爺爺剛過世不久,你能殺生見血腥?”
許活聞言道:“我和爺爺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守著那些規矩沒用,不如給師父幫忙來的有用。爺爺在底下才高興呢。”
黎小魚沒有再說什麽,讓許活小心,別被雞啄了。
許活殺雞確實是個好手,那雞都沒反應過來呢,就已經被抹脖子放血。
手法乾淨利落,沒一會那雞毛都被拔光。
單籠金乳酥和仙人臠都需要牛乳,這東西不能久放,他昨天來的時候發現山腳下有村戶家有水牛。
正好還有產牛乳,黎小魚便約好了今日去取新鮮的。
之前準備好的那些,就暫且放在一邊。
他帶著方石頭下山去取水牛乳,途中遇見了兩個衣著華貴的青年,兩人身形肥碩,坐在椅子上,被抬著往山上走。
那抬椅的力夫,累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椅子上的二人勾著頭講話,說說笑笑。
邊上還跟著貌美的丫鬟,一人舉著果盤,一人舉著吐果皮的盤子。
黎小魚拉著方石頭往邊上站,前頭那藍衣服的胖子正吃著葡萄,側頭吐皮的時候注意到了黎小魚。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下方的人,唇紅齒白,甚是漂亮。
“停下,給我停下!”
力夫立即停下,那藍衣服的胖子對著黎小魚笑道:“我叫林崔,你是哪家的郎君?怎生的這般好看?莫不是女子扮做郎君,來玉山玩來的?”
黎小魚聽著林崔的話,心裏很不舒服。
他抬頭道:“我是邵五郎請來做私宴的廚子。這會正要下山去取食材,耽誤不得。”
林崔聽說是邵五郎,笑的更大聲,“我正是要去邵五郎的宴,沒想到是你做。你長得這般好看,做的吃的一定也美味至極。哈哈哈哈哈,你且先去吧。”
既然知道了身份,他正好能等宴差不多的時候,再去尋人。
黎小魚扭頭就走,方石頭跟在後麵,猶豫半晌,還是上前一步說道:“小東家,辭州有些個權貴,他們喜愛玩弄男子,我瞧著剛剛那人,看小東家的眼神不懷好意。”
黎小魚眼神一冷,“沒事,他真敢做什麽,就叫他後悔見過我。”
方石頭還是頭一回見黎小魚如此冷臉的樣子,與平時那個溫和的人相差甚遠。
不過他也因此放心了,至少不會真的別人給欺負了去。
二人取了水牛乳後就立即回去,沒看見不遠處的幾匹馬。
裴叔群用手蓋在額頭上,坐在馬背上眺望,“我怎麽瞧著那人像是黎小魚啊。”
賀辭耳朵一動,一旁的淩少卿道:“那應該就是我師父,邵懷筠今日也在玉山設宴,請了我師父做私宴。”
裴叔群放下手,拽著韁繩在淩少卿邊上溜達,“少卿,你還真拿他當師父啊?在我們麵前還一口一個的叫?”
說著,他又有些埋怨,“你最近都不和我們一起玩了,一有時間就去那後廚裏麵呆著,做菜有什麽好玩的啊?”
淩少卿聽著裴叔群的話有些不高興,他皺著眉頭,情緒全在臉上。也不搭理裴叔群,自己騎著馬往前走。
柳玉攀也騎馬跟了上去,路過裴叔群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瞪他一眼。
裴叔群也不氣惱,摸著下巴覺得這兩人的反應有趣的很。
賀辭駕馬上前,“你上次和邵懷筠打賭,就是賭這個?”
裴叔群將視線從柳玉攀的背影上收回,眼睛一轉,便笑著對賀辭道:“邵懷筠總是在外詆毀侯爺,說侯爺年年中秋占著玉山不讓旁人上去,他們都沒辦法在玉山上賞月。”
“我便激他來玉山設宴一場,看他後麵還如何說得出口,侯爺占著玉山不給他人上來的屁話。”
“我爹被人說,你這麽激動乾什麽?”
賀辭不太理解的看著裴叔群。
他的目光緊盯著,叫人的小心思都無處遁形。
裴叔群有片刻的失聲,隨後輕笑一聲,帶著掩飾的意味。
“定安侯駐守辭州,守辭州安定,我身為辭州人,自然是要維護侯爺的聲名,不允許有任何人說侯爺的不是。”
賀辭瞥了他一眼,有些嫌棄,“你這馬屁在我爹麵前拍,以後少在我這說。聽著惡心。”
裴叔群笑著的嘴角抽搐一下,賀辭甩起馬鞭,留給他的是濺起的塵土。
……
黎小魚和方石頭帶著水牛乳回去後,許活還有盧大海已經將能備的菜備的差不多了。
仙人臠是奶汁燉雞,燉菜需要的時間多一些,最先做的就是燉菜。
其次是蒸著的糕點,單籠金乳酥。
盧大海和許活都會做菜,有功夫底子在,他在做金乳酥的時候,順便指點他們去做其他。
方石頭則是燒火,打水,乾些能做的雜活。
邵懷筠對今日私宴的菜色很是期待,他叫來元夏,讓他去尋裴叔群的人。
不管怎樣,他今天要叫裴叔群見識一下,什麽才叫檔次!
就算叫不來人,那他也要好好的損那姓裴的才行。
幸好有了許活的幫忙,黎小魚做菜的時候,沒有想的那麽的累。
臨近中午,邵懷筠邀請的人也全都到了。
前頭來後廚傳話,已經開宴,準備上菜。
每一道菜,都被裝在精致的銀製餐具中,擺盤精美,由丫鬟們一一端入席間。
宴上的公子哥們心思本在歌舞與美酒之上,隨著菜肴獻上,菜香逼人。
鬆鼠桂魚色澤紅豔,醬汁酸甜。紅燒獅子頭,肉質鮮嫩,鹹香無比。單籠金乳酥,奶香四溢……
煎炸燉煮蒸,各種香味交織混合,勾著人的味蕾,使得眾人心神全都從歌舞以及美酒上落在菜肴之上。
林崔第一個出聲,“這就是那長得漂亮的小廚子做的吧?果然看著都覺得美味。”
邵懷筠也被這些菜色給吸引,加上林崔的身份坐的比較遠,他沒有聽見林崔說什麽。
“這是我專門請的廚子做的新菜色,都是辭州沒有的。大家快嘗嘗。”
邵懷筠話音剛落,席間就響起了銀器的碰撞聲。
“這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好吃!酥酥的!”
“團子軟糯適口,微微彈牙。我母親最愛吃這種軟糯吃食,這哪能買?我想買些回去給母親吃。”
“燉雞竟然是用牛乳去燉的?這味道竟結合的這般好,鮮嫩乳香,實在美味。”
席間時不時的傳來對於菜肴的欣喜評價,邵懷筠低頭吃飯,偶聽幾句全是誇讚,他這心裏也是極其高興。
這宴他辦的好,有麵兒!
這下就等著裴叔群那廝過來了。
另一邊,定安侯的中秋宴,分三個席麵。
各家的主君們、家中的郎君們、姑娘夫人們都是各自分開。
裴叔群正舉杯飲酒,貼身小廝雨生湊了過來,對他耳語。
“邵懷筠的小廝過來,說要郎君去喝一杯酒,帶郎君見世麵。”
裴叔群笑了一聲,“他叫我去我就去?什麽世麵是我裴叔群沒見過的?”
雨生道:“那元夏說,如果郎君不去,就是郎君怕了邵懷筠。以後見著郎君,定是要拿今日郎君做……”
雨生不太敢說,被裴叔群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才又壯著膽子說:“做縮頭烏龜說事。”
縮頭烏龜?笑話!
“激將法對我可不管用,我又不是淩少卿和柳玉攀那對表兄弟。”
裴叔群酒杯剛要入口,又想起什麽來,問道:“你可知道小侯爺去哪了?”
雨生回道:“似乎是拿著弓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