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真希抖了抖，“總感覺你怪裏怪氣的。”

凜凜依舊是那句話，笑著說：“有嘛有嘛？真希你的錯覺啦。”

低頭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再不早點做掉任務，今晚就別想睡了。所以真希抬手隨意擺了兩下，扯著熊貓的耳朵就轉身走，去任務地點。

但沒走兩步。

身後就再次傳來凜凜的聲音：“真希，熊貓同學，再見呀！”

真希敷衍：“嗯嗯，再見。”

熊貓也：“再見再見，明天上課見。”

然後沒走幾步，又再次聽見：

“再見呀！”

真希：“……”

熊貓：“……”

但他們還是：“嗯嗯，再見。”

然後沒走幾步，再次：

“再見呀再見！”

真希&熊貓：“…………”

他們這次徹底無語了。

真希直接轉頭，惡狠狠拋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卻沒想到這次凜凜一點也沒怕，隻是依舊雙手背後地站在那裏，臉上的笑容很燦爛，衝他們十分正式地再次說：

“再見。”

真希：“……”

熊貓：“……”

他們一致決定不理，繼續往前走。

這次，凜凜沒再喊他們，跟他們說再見了。

……

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拐彎口，凜凜在原地靜靜站了幾分鐘。她低垂著眼睫，看腳下的台階。最終，她還是決定走完這條之前從沒認真看過的路，儘管現在隻剩下她一個人了，但這絕對是她迄今為止的人生裏，最寶貴的一段記憶。

等她一路左顧右看地走回高專寢室樓下。已經深夜十二點多了。

她站在宿舍樓下，抬頭看天，因為暴雨剛結束沒多長時間，天上的烏雲還沒散去，今晚依舊看不到月亮。

半晌後。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重新振作起來，一副鬥誌滿滿的樣子。

畢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是要分開的嘛，再過幾天現實世界就開學了，為了能夠在新學校努力交到新朋友，她可是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呢。

對！就是這樣！

雖然還是很失落就是了。

但是時候離開了。

就在她準備調出遊戲麵板時，一道弱氣的嗓音突兀從角落裏傳出來：

“稚名同學……”

凜凜嚇了一大跳，差點竄上屋頂。

她朝聲源看去，是沒有被路燈照到的地方，半人高的灌木叢和垃圾桶的縫隙裏，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乙骨同學？你怎麽在這。”凜凜有點頭皮發麻地問出聲。那裏沒有燈，單憑肉眼很難看清楚那邊的情況，她不管怎麽努力，也都隻能看見一道黑影，看姿勢像是雙手抱膝蹲坐在那裏，但聲音她還是認出來了的。

同時決定，既然乙骨憂太在這裏，她待會還是回到寢室裏了再注銷遊戲賬號吧，畢竟如果憑空消失的話，她個人覺得還是挺……

好吧orz。

她承認自己是遊戲玩多了，想太多。

這隻是遊戲世界而已，賬號注銷之後這裏的一切就也隨之消失了，是不可能存在那種她消失之後，這個世界還會繼續運轉這種胡扯的事的。

“我一直在等你。”那邊傳來回應。

“等我？”

“對。”

“為什麽要躲在這裏等我啊？”凜凜撓撓腦袋，有點不理解。躲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然後突然出聲，真的很像鬼啊！

“因為……”對方似乎有些不安，從他亂得一塌糊塗的呼吸聲就能聽出來，“因為怕我現在的樣子嚇到別人。”

“嗯？”凜凜更不理解了，但還是詢問了下去，“那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就是想問問……我發的動態，你沒看嗎？”他的聲音異常緊張。

凜凜又懵了下：“什麽？”

同時拿出手機，很有目的性地直接點開了乙骨憂太的LINE賬號。可還沒等她看到什麽，原本就隻剩下百分之一電量的手機，就自動關機了。

看不到了。

凜凜再次撓了下腦袋，把手機收起來，“抱歉，我手機沒電了，所以……”

“又是手機沒電。”與之前怯懦到什麽阿貓阿狗都恨不得上去踩一腳的聲音不同，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焦躁、咬牙切齒。凜凜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幅說話語氣，被嚇了一跳。但轉而他又變得弱氣十足，聲音不停地發著顫，幾乎快哭出來了，“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其實手機一直都有電吧，隻是覺得我惡心覺得我討厭覺得我的消息很吵覺得應付我根本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所以故意假裝沒看見……因為一看到我的消息就煩，對不對？”

對於他這番話，凜凜愣在原地好久。

不由得，她就想起上周目報仇成功的時候，她說的話來：

因為很吵啊，我每天都很忙的，哪裏有功夫應付你啊，老實告訴你吧，我手機一直都有電，我就是故意假裝沒看見的，因為我一看到你的消息就很煩啊。

“不過沒關係，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

“沒關係……”

黑暗裏，那團漆黑的人影用像被凍得奄奄一息般微弱的聲音，神經質地不停念叨著這句話。

他從原本蜷成一團的姿勢緩緩扶著垃圾桶站起來，晃悠悠、慢騰騰地朝這邊走來，腳步沒力氣拖遝在地上的聲音，在漆黑空蕩的空間裏十分明顯，讓人不由得就聯想到了電影裏喪屍的走路姿勢。

等他走到燈光和黑暗的邊界線。

凜凜才清楚，乙骨憂太為什麽會說擔心自己現在的樣子嚇到別人。

他蒼白消瘦到跟女孩子似的臉上布滿了淚痕，下眼瞼處原本有很濃重的黑眼圈，此刻變得紅腫起來，沒有什麽血色的下唇血肉模糊，應該是被他自己咬的。

還有他的右胳膊。

由於被袖子遮擋住了，不知道受了什麽傷，但看起來還挺嚴重的，他的袖子已經快被浸成殷紅色了，還有鮮血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滴，不多時，就在他腳邊彙聚出一小灘。

凜凜吞咽了下口水：“你……”

他的呼吸很混亂，很燙，像發高燒似的，還在神經錯亂地不停念叨著：“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

應該是在灌木叢和垃圾桶旁蹲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緣故，他身上有很重的草屑味、垃圾桶的淡淡餿味，混合著血腥氣。奇異、糅雜的氣味，隨著他越靠越近，朝她灌來，讓人燥悶不安到喘不上氣，這種感覺就像用指甲一遍又一遍地刮黑板。

“那個……”凜凜忍不住頭皮發麻的後退一步，同時小心翼翼地再次開口，想打斷他的神經質。

他忽然抬起眼睛，是一雙瞪大無神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

“！！”

他們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凜凜渾身的雞皮疙瘩一粒一粒像鼓豆子似的往外冒，本能的畏懼順著脊椎骨爬遍她全身神經。

他本就大得嚇人的眼睛此刻睜得大大的，空洞到沒有一絲情緒，一錯不錯盯著她的眼睛。他情緒混亂的聲音還在繼續，隻是從之前的神經叨叨變得僵硬緩慢了起來，一字一句，像是已經做好了某種決定：

“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就是又臟又臭又惡心，被討厭了也沒什麽關係，我什麽也不在乎了，就算是假的騙我的也全都不重要。”

“……”

這幅吊詭的場麵讓凜凜回憶起了上周目結束社團聚餐後、在街上碰到乙骨憂太的場景，她的心頭猛跳了下。

應該沒人比她更清楚乙骨憂太的危險程度。

雖然不知道他的腦子是又出了什麽問題，又為什麽要找上她就是了，她個人覺得自己這周目沒怎麽跟他有過多接觸。但不妨礙他討厭她，畢竟之前在訓練操場上他就說了很討厭很討厭她這種話。

可能是有時候討厭就是一件沒道理的事，例如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就討厭什麽的。

說起來還有點小小的傷心和感慨。

畢竟她看到乙骨憂太的第一眼時，還是挺喜歡的。

她也不管如果注銷遊戲賬號之後在原地消失這件事了，用上了這輩子最快的手速點開遊戲麵板。

【退出遊戲】

【注銷遊戲賬號】

兩個選項，凜凜徑直將手伸向【注銷遊戲賬號】。

【確定要注銷該賬號嗎？】

【確定】

【我再想想】

她點向【確定】按鍵的瞬間，手腕忽然被人抓住，是一團很冰冷的、像死人溫度般的觸感。

“【你要一直跟我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