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全部都——
“嘔——”
他用力弓著腰,脊背瘦到都能感覺出骨頭的形狀,睜得大大的眼睛裏什麽都看不見,隻能看見酸酸的胃液混合著透明的口水從他的嘴裏冒出來,弄臟地麵。“對…對不起……”他僵硬又狼狽地蹲下去,扯著袖子去擦地板。
但怎麽都擦不乾淨……
擦不乾淨,擦不乾淨,擦不乾淨.....因為是他嗎?衣服剛剛洗過,是乾淨的。因為穿在他的身上,很臟,所以地板才怎麽都擦不乾淨。明明也覺得那些欺負他的人很討厭,明明也覺得被關在垃圾桶裏很討厭,明明也想過不如乾脆就讓他們死掉吧這種事,可裏香真的幫他辦到後,卻又一直道歉,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
明明清楚自己就是在嫉妒狗卷同學,話到嘴邊卻又說成討厭稚名同學,一邊這麽說一邊又掉眼淚,然後把自己嫉妒狗卷同學的事全部說出來,例如擁抱,親吻,戳嘴角,用他的手機打遊戲……明明就是在以退為進的撒嬌,期待對方發現自己的口是心非。
明明希望自己被需要,希望自己活下去,為此不斷做任務贖罪,尋找自己這種人也能活下去的理由,明明想證明自己的價值讓所有人都無法拋棄他,卻又總是扭扭捏捏矯揉造作地一邊嘴上說著害怕傷害到別人所以拒絕靠近,一邊又瘋狂想靠近別人和期待被拒絕的人主動靠近他。
就是因為知道稚名同學喜歡他的手部,所以才上傳推特,就是因為知道稚名同學喜歡他的眼睛,所以那天她放學回家,迎接她的時候才故意摘掉帽子。
好臟!好惡心!像蟲子一樣!
去死!現在就去死!
他指尖撐地,艱難站起來。想要逃走,從這裏立馬逃走然後死掉!但他的視線十分模糊,跌跌撞撞怎麽都找不到門,最後乾脆從窗戶跳下去。
他隱約聽見稚名同學在慌張地喊他。
但他完全顧不上。
努力控製住嘔吐的欲望,捂著嘴,往前逃。這裏太繁華了,要遠一點,再遠一點,像被隨手丟掉的垃圾一樣安安靜靜不給任何人帶來壓力的死掉,最好一輩子都無法被人發現屍體。
*
狗卷棘看著那道從窗戶跳下來的身形,緩慢眨了下紫眸。
是憂太。
他正想打招呼。
便看到對方捂著嘴埋著腦袋跌跌撞撞逃走了。
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抬頭。
發現剛才憂太跳下來的窗戶,好像是凜凜的房間。
他眼眸微微下垂,看向手裏的小禮盒。
憂太……
跟凜凜之間,發生什麽了嗎?
他想起之前體能訓練課上,凜凜說想要跟憂太一起訓練。
之後,明明約好了晚上一起打遊戲,可等他去找凜凜時,凜凜卻慌慌張張的說憂太受傷了,要去給他送藥。
那段時間,凜凜總是看著憂太,觀察憂太,尋找機會跟憂太說話。
雖然憂太後麵說最討厭凜凜,但是當凜凜遇到危險時,卻是他更先趕到,他趕到時,看到憂太的臉上滿是眼淚......
總感覺,他們之間發生著他不知道的事。
*
隔天。
因為有煙花大會。
東京更擠了。
早早的,熊貓真希狗卷同學就在酒店樓下等她們了,跟她們一起去看煙花。
原本以為去早一點,就可以提前尋找到看煙花的好位置。結果發現,大家好像都是從前兩天就開始占位置了。
最後,她們隻能花重金從黃牛手裏購買位置。
“這種黃牛風氣是誰帶起來的啊!”夏日由美痛苦大喊。
熊貓在看手機,過了會樂嗬嗬笑一聲:“伏黑也做完任務了。我把他喊來。”
如此說完,見真希百無聊賴的在喝果汁,它賤賤地湊過去,說了句,“哎真希,你知道嗎?聽說伏黑是你侄子啊。”
真希喝果汁動作沒停。
另一隻手抬起,乾脆利落敲下。
熊貓發出慘叫:“真希你怎麽這麽暴力!還有凜凜朋友們在呢啊!都不知道給我留點麵子!”
真希淡定地繼續喝:“哦。”
熊貓:捂著腦袋流淚。
沒多久,伏黑惠就來了。
熊貓看到他,就開始四下張望,“憂太呢?伏黑,憂太怎麽沒跟你一起來?你們不是一起做任務的嗎?”
“乙骨學長說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伏黑惠說。
他接到跟乙骨學長一起的任務是在昨天晚上,其實依照乙骨學長的特級身份,他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接單人任務了,之後更是獨自到海外出差了一段時間。之所以能得到跟乙骨學長一起做任務的機會,還是因為五條老師,因為他忙著出差,就把他丟給乙骨學長了,讓乙骨學長幫忙帶一次任務。
他每隔十分鐘打一通電話,直到第三通電話快要掛斷,乙骨學長才接聽。
電話那邊很安靜,隻有水滴聲。
要不是顯示【正在通話中——】,他幾乎要以為乙骨學長接電話這件事是錯覺了。還是他先開口,說明了打電話的來意,乙骨學長才好半晌發出一聲輕到微不可聞的“好”。
“這樣啊。”熊貓搖搖頭,嘆氣,“好可惜。”
凜凜跟憂太的關係之前那麽緊張,還想接著這次煙花大會,讓他們兩個關係緩和下來呢。畢竟雖然凜凜現在已經不在咒術界了,但顯然以後是要跟棘交往的吧!如果他們之間關係太過緊張,棘會很難辦的啊。
想到這,熊貓看向凜凜。
就發現凜凜垂著腦袋,正在玩自己的袖子。看起來情緒好像有點悶悶的。
不過……
回憶一下。
好像今天從見麵開始,凜凜的情緒就不太高昂的樣子。
煙花大會是晚上八點開始。
他們下午三點就到這邊了,減去一個小時找位置最後找不到花錢從黃牛手裏購買的時間,也還有四個小時才開始,他們不得不做點什麽打發寂寞。
文村悠提議玩國王遊戲。
國王遊戲:
需要撲克牌,1張大王和1-8的數字牌。
玩家以此抽牌,抽到大王的就是國王,剩下的牌也歸屬國王,但誰也不知道誰的牌號是多少,國王也不能看。
國王可以命令任意號碼的人做某件事。
第一次抽牌。
國王是夏日由美。
見此,文村悠立馬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臉。
至於原因,那當然是原本想通過這次國王遊戲玩一場真心話,好聽一下凜凜對那個叫狗卷棘的小哥有沒有喜歡的感情,但這國王是誰抽到都可以,森穀遙也可以,因為森穀遙很聰明,她稍微給點眼神暗示,她就懂了。但夏日由美不一樣啊!跟她認識多年的文村悠,對於她的智商有十二萬分的清楚認知。
果然。
她當上國王的要求是:“1號給我捏肩。”
“.....”
原本還能安慰自己,下一把應該可以是其他人。
結果抽到國王的是真希。
她滿懷期待。
十分不理解跟她同陣營的熊貓為什麽一臉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
真希當上國王地要求是:“2號給我捶腿。”
文村悠:“.....”
熊貓:“.....”
下一局當上國王的,又是夏日由美。
文村悠:“......”
終於,在第五把。
文村悠抽中了國王。
很好。
因為牌是自己的,悄咪咪做了點小標記的遠古,她很輕易地就看出來凜凜手裏的牌是幾號牌。雖然這麽乾有點犯規(目移),但是為了凜凜的戀情,在這種時刻稍微犯規一點也是必須的了!
文村悠清一清嗓子,在熊貓期待的目光下,開口:“請6號說一下自己喜歡什麽類型的異性。”
熊貓跟她透過底。
說之前凜凜喝醉酒的時候,說過喜歡那個狗卷棘小哥,並且據說凜凜事後並不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以至於當時的戀情推進失敗了。雖然沒有錄音需要保持懷疑,但看著坐在一起,基本全程都在小聲交流著些什麽的凜凜和狗卷棘,文村悠還挺相信凜凜喜歡狗卷棘這件事的。
文村悠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
結果——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坐在角落裏像個背景板的海膽頭小哥,睜著一雙沒睡醒的眼出聲了,“隻要有毫不動搖的人格,就行。”
文村悠:“......”
熊貓:“......”
他們兩個對視,兩兩無言:“......”
從熊貓的眼神裏,文村悠解讀出來:你不是說很靠譜的嗎!
從文村悠的眼神裏,熊貓解讀出:我也不知道啊我明明做好標記了的!
熊貓:什麽標記?
文村悠:鉛筆的印記!
然後他們一致低頭。
就發現,每張卡牌上都有了鉛筆印記。
對麵。
狗卷棘看著熊貓和文村悠自以為別人看不出來的手舞足蹈的啞巴式交流,垂垂紫色的眼眸,口袋裏,有鉛筆橡皮和一張小本子。因為沒辦法正常交流,而手機偶爾會經歷沒電的事,所以他出行都會帶紙筆,方便寫字跟人交流。
所以這局結束之後,文村悠十分沮喪的放棄了,就沒再玩了。
她們無聊地等到六點半後,實在是坐不住了。距離煙花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他們已經等了兩個半小時,再繼續等下去也太煎熬了。
所以他們提議要不要去逛一逛。
因為凡是有煙花大會這種活動,那種類似於廟會一樣的活動就必不可少。遠處燈火通明的一整條街,就是廟會地點。
熊貓:“那誰在這裏看著地方?”
是哦。
誰看著地方呢?
畢竟這種看煙花的地方官方又沒明碼標價出售,全靠占地。一旦走開,說不準就是屬於別人的了。
但很快,解決問題的人就出現了。
伏黑惠懶洋洋的一邊打哈氣,一邊舉手:“我留下來睡覺。”從昨晚開始做任務,一直做到今天下午三點。他很累的。
-
三年一度的煙花大會很盛大。
來看的人多,也就意味著廟會也非常盛大。因為廟會裏的人很多,而他們人也很多,很容易走散的原因,所以熊貓提議分開逛。
夏日由美、森穀遙跟真希一組。
熊貓跟文村悠一組。
狗卷棘和凜凜一組。
真希臭著臉,但熊貓和文村悠叫的很歡:“同意!就這樣分配!”
分開逛廟會後,他們約定七點半在廟會入口集合,去看煙花。
凜凜心不在焉地跟狗卷同學並排走在廟會的街道上,周圍很熱鬨,但她心裏卻很煩躁,一直悶悶不樂。
直到她肩膀被輕拍了下。
她側抬頭。
就看到狗卷同學戴著一個歪嘴斜眼的搞笑麵具。
“噗——”凜凜直接被逗笑了。
狗卷棘將麵具掀上去,麵具下他紫眸很輕地彎著:“大芥。”
“.....”
內心開始變得很溫暖。
她知道,狗卷同學那麽細心的人,肯定是看出來了她情緒低落,所以才逗她開心。明明出來玩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她卻......
凜凜晃晃腦袋,重新打起精神。
她環顧廟會四周。
熱鬨非凡,有賣炒麵麵包的,她今天都沒怎麽吃飯,肚子很餓的!所以她牽住狗卷同學的手,就拉著他往炒麵麵包的攤子跑。
人潮接踵摩肩中,她感受到狗卷同學回握住了她的手。
-
他們身後,不遠處。
熊貓努力彎著自己碩大顯眼的身軀,跟文村悠同樣拿著一份棉花糖擋住臉,做賊般悄咪咪跟在凜凜和狗卷棘身後。
看到凜凜主動拉狗卷棘的手的那一刻。
他們爆發出了公雞打鳴般的尖叫:“牽手了牽手了!是凜凜主動的!”
熊貓睜著一雙亮亮的熊貓眼,“你說,棘今晚表白成功了之後,豈不是要天天東京仙台來回跑啊?”
文村悠:“來回跑怎麽了!我們凜凜不談異地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