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麽從身體裏從長了出來，令她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隻能僵硬又使不上勁地坐在那裏，任由對方擁抱她。
“不要討厭我……”
“拜托了，不要討厭我……”
“不要討厭我……”
他斷斷續續說著，不停說著，抱她的手逐漸用力，埋在她頸窩的毛茸茸腦袋也像是被膠水粘在了上麵。
再一次…無法摸透自己的想法。
凜凜目光恍惚著，緩緩抬起手，朝他摟去。準備回應他的擁抱。
“哈……”他忽然悶悶地笑起來，“哈哈！”
“就算不同意也沒辦法了，你已經被我抓住了，我死都不會鬆手的！你要咳咳咳……”他劇烈咳嗽起來，就像要把肺都咳出來，但緩過來後又立馬笑著用沙啞、發顫的聲音說，“你要一直一直一直……永遠跟我生活在這裏！到死一輩子！”
凜凜的手定格在半空中，轉而怒火中燒地一把將他推開。
很輕易的，甚至沒有使出全力，乙骨憂太就被她推得摔回儲物間那張窄小的床上，他捂著嘴巴眼眶乾澀到疼痛地猛烈咳嗽。
凜凜站起來，惱怒大喊：“你神經病吧？能不能不要老是莫名其妙犯病！我就說我果然討厭你！”
“......”
“討厭…我？”乙骨憂太神情一下子變得空茫茫的，他神經錯亂地自言自語，“對……應該討厭我。”
“怎麽可能會有人不討厭我……”
“傷害稚名同學那麽多次還一無所知裝無辜對不起，死的是裏香不是我對不起，把妹妹害得摔下樓對不起，沒有老老實實被欺負出現了殺死別人的想法對不起，沒有像老鼠一樣一直藏起來不去上學對不起，長得惡心對不起，身上有垃圾桶的臭味對不起，不會打遊戲對不起，不受貓歡迎對不起，嫉妒狗卷同學對不起，身上很臟對不起，希望自己被需要對不起，希望別人靠近我對不起，性格討厭對不起，應該去死直到現在還沒死對不起……”
他神神叨叨地雙手抱膝縮在角落，眼神空洞無助，盯著自己的腳尖，嘴唇無意識地開合，一直重複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說著，他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恐懼。
開始掐那隻剛被包紮好的右手手腕，雪白的繃帶，很快就被滲出來的血浸染。
凜凜徹底忍無可忍了。
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扯起來。是真的把他上半身扯起來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她現在超級好的體能。
凜凜一把將他扯過來，壓在床上。然後抓住他的雙手，控製在他頭頂上方，避免他繼續做那種自我傷害的行為。怒瞪著他：“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瞧不起自己？！很多事明明都不是你的錯啊！”
“......”他不理不睬，腦袋朝右偏去，像木偶一樣毫無生氣的眼睛不知道在注視哪裏，嘴裏依舊念念有詞：“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性格討厭對不起，還沒有死掉對不起……”
這幅沉溺在自己世界裏的樣子，是壓根沒聽進去了。
凜凜怒氣衝衝的嘗試用一隻手控製他兩隻手，然後用空出來的那隻手再次惡狠狠掐住他的下巴，強行將他的臉轉過來，正對她。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啊？！你總說自己很差勁，討人厭，不值得被喜歡，應該去死，但在我看來，你明明很溫柔啊，有很多人都喜歡你的，你不要老是忽視自己的優點好不好？”
“......”
他的自言自語停止了。
漆黑空洞的眼睛，盯住她。
兩秒後。
凜凜的脖子忽然被掐住。
乙骨憂太平靜的臉開始變得扭曲，眼中含淚，滿是恨意地瞪著她：“騙子……騙子！明明我殺了那麽多人！明明我做了那麽多壞事！怎麽可能會有人覺得我這種人溫柔，怎麽可能會有人喜歡我！怎麽可能會有人不希望我去死！”
凜凜呆滯地看著他頭頂上方，自己那隻被他掙脫的手。在隱隱發抖。片刻後，凜凜將那隻手握成拳，用力錘在他臉側的床鋪上。
“你現在犯病再加上你力氣不大我懶得跟你計較所以不掐你，但你就這麽懦弱不敢朝前看嗎？直到現在還一直喜歡窩在這麽小的儲物間裏睡覺，怪不得你走路的時候總感覺有點駝背，你活該！狗卷同學真希同學熊貓同學呢？五條老師呢？你總說沒人不希望你去死，那他們呢？不是你的夥伴嗎？你現在身邊已經有了很多人了，不是嗎？你為什麽總要把自己困在過去。以及——”
乙骨憂太的瞳孔顫動幾分，掐她脖子的那雙發抖的手，也逐漸鬆開。
凜凜抓住他無力垂下的雙手，壓在他臉側，隨即俯身，親吻上他乾澀缺水的唇瓣。
乙骨憂太眼睛猛然睜大一點，無措又呆滯地看著她。
凜凜氣鼓鼓的，胸口憋著一股氣在親他。親他的時候，眼睛也沒閒著，一直惡狠狠瞪著他。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
亂七八糟分不清誰是誰的心跳聲，在靜默的儲物間內格外清晰。
乙骨憂太身體逐漸緊繃，甚至到了微微發抖的地步，他瞳孔晃動得厲害，臉越憋越紅。
凜凜的臉也是，越憋越紅。
半分鐘後。
凜凜總算放開他，快速大口呼吸，補充氧氣。
乙骨憂太也是，原本被她強行拉直躺平的身體再次側身蜷縮起來，他雙手捂住喉嚨，胸膛劇烈起伏著，在大口大口喘氣。
凜凜緩過來後，就繼續氣呼呼地將乙骨憂太側身蜷縮起來的身體翻過來，朝上，然後捧住他的臉，強行與他對視，不準他逃避。
她看到乙骨憂太微濕的眼睫，逐漸恢複清明的眼眸在無措輕顫。
“雖然性格的確是惹人煩了點，動不動犯病讓人很想揍你，但做的飯很好吃，細心溫柔本來就是你，為什麽要否認？你身上也一直很乾淨很好聞，我很喜歡啊。所以我剛才親了你，這下你總該相信我沒在說謊騙你了吧？真是搞不懂你為什麽老是要說自己很臟很臭。如果說是因為被關進過垃圾桶的話，如果我早一點遇到你，我一定，一定會解救你的。如果救不了，我就陪你一起待在垃圾桶裏。所以……”
凜凜聲音很輕地認真道：“請多溺愛自己一點吧，乙骨憂太。”
“……”
乙骨憂太眸光驟然一縮，心臟不受控製地跳快了一拍。
幾秒後。
凜凜逐漸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麽，說了些什麽。親吻什麽的……還說很喜歡什麽的……啊！什麽鬼啊！
她的眼睛逐漸變成在不停旋轉的蚊香眼，臉頰也開始變得燙紅起來。
她用力拍一下自己的臉頰，妄想降溫，語無倫次：
“啊那個.....總之就是這樣！你沒事了就好，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看煙花大會呢，先走了。”
凜凜急急巴巴地鬆開掐他下巴的手，轉身，就要鑽出儲物間離開。
一股很輕的力道，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
凜凜身體僵硬地停頓住。
半晌後，正想回頭佯裝出一副【哈哈哈剛才什麽都沒發生】的形象問他“還有什麽事嗎”，她就感覺到指尖被一股溫熱包裹住了，還有一點刺痛。
她微微愣住，慢半拍子地回頭。
就看到乙骨憂太正含著她的指尖，指尖那裏，有一處小小的傷口，是之前幫乙骨憂太處理手腕割傷時，不小心受傷的地方。
他舔舐的很輕，很溫柔。
好像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從身體裏流了出來。身體開始發軟。
凜凜僵硬地看著他。
一時間都忘記把手指抽回來了。
乙骨憂太紅了一圈的眼睛濕潤地盯著她看，空氣在此刻沉默住，有什麽奇怪的氛圍在醞釀。漸漸的，他鬆開她的手指，嘴唇微張著，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的……朝她靠近過來。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直至最後，他們呼吸交織在一起。
凜凜呆呆地，就這樣大腦放空地看著乙骨憂太的唇瓣靠近她的。
然後——
輕輕觸碰了下。
第一次……被人以這樣的方式主動觸碰嘴唇。
蜻蜓點水般，觸碰了下後，就分開了。乙骨憂太輕輕抱著她，毛茸茸的腦袋埋進她頸窩，好像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聲音在說：
“拜托了，不要離開我……”
*
廟會上。
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狗卷棘單手抱膝蹲坐在草坪上，紫眸出神地一直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時間發呆。
煙花大會.....
還有二十分鐘，就要開始了。
凜凜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