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瑪西亞,北疆,十萬大山。
山是奇偉的山,山是巍峨的山,山是綿延八千裏,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山。
十萬大山。
德瑪西亞的極北之地很冷,冷到一種難以想象的程度。這裏沒有似錦的繁花,沒有淒切的寒蟬,沒有飄零的紅葉,沒有無常的風月。
這裏隻有荒蕪了人煙的十萬大山。
這裏隻有肯在十萬大山中倔強的雪影樹。
這裏隻有雪,和山一樣,綿延八千裏,一眼望不到儘頭。
在這裏,籠罩一切,包羅一切的東西是雪,山上是雪,路上也是雪,逼得千山留不住鶯啼燕語的是雪,逼得萬徑冰一壺蕭蕭瑟瑟的也是雪。
唯有一處不是雪。
那處不是雪的地方,叫寒江。
寒江很大,比目光還要大,大到目光隻能從江岸望到江心,卻不敢窺探對岸的景象。
寒江很冷,比雪還要冷,冷到雪都不敢在江中化開,生怕自己會變為更刺骨的水。
寒江很靜,比沉默還要靜,靜到你不知道漣漪為何物,感受不到那悄然而逝的流水。
它從不可知之地來,向不可知之地而去。
而在下著大雪的江麵上,一舟,一竿,一漁翁。
獨釣寒江。
那是上了年紀的老漁翁,因為戴上了遮雪的鬥笠,所以看不清麵容,隻是覺得他下巴的胡子,是不是那不知何時飄落的雪花。
天地之間是如此純潔而寂靜,漫天飛雪,萬籟無聲;老人的身體一動不動,和江水一樣靜,仿若雕塑,讓人有一種他已經死去的錯覺。
不過,就算死在這浩瀚如畫的江雪中,那也應該是一種幸事。
老人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麽,微微抬頭,慢慢睜開了眼睛。
身後的岸邊,有人踏風雪而來。
那是一個冷俊到極點的男子。
亮銀色鑲著金邊的肩甲看起來有些厚重,藍色的披風在雪中微微揚起,似是與雪共舞一般。橙黃的短發,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雪野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他背著一把重劍。
他從雪中來。
風景如畫,隻是畫中多了一串腳印,蔓延至江邊。
冷峻男子望了望江心,江中無雪,而船篷上,漁翁的蓑笠上儘是一片白色,於是小舟便成了大雪紛飛中隱約可見景致。
想到那個憊懶的漁翁大概不會劃舟來岸邊接自己,冷峻男子微微歎了口氣,身形微動。
於是雪便從他的肩頭落到了他的身體裏麵。
岸邊留下了一道殘影,栩栩如生,漸漸消散於風雪。
呼吸間,老人的船,微沉。
“哎你怎麽這麽重啊,小心驚了我的魚。”
“甲胄在身。而且這樣寒冷的江水中,怎麽可能有魚。”
老人聽了這話立刻像炸了毛的公雞一樣立起,回身怒視著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冷峻男子,口中的唾沫幾乎要噴到男子的臉上:“哎喲我湊,你什麽意思啊,想否定我一天一夜的成果嗎,你看船艙裏麵!”
冷峻男子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偌大的船艙裏麵隻有三四條魚,卻異常巨大,幾乎每條魚都有一頭牛那樣龐大的體型,這樣原本很大的船艙竟顯得有些擁擠。
冷峻男子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轉頭望向老人道:“嗯,的確有不少的收獲,不過,不知道尼爾巴斯先生這麽著急地找我過來,有什麽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