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夜。

細碎的小雨早已停歇，露出了乾淨澄明的夜空，有月高懸，有星輕顫。

隻是銳雯卻不知道，千裏之外的學院，那白雲深處究竟有過怎樣的一場對白。

就算知道，大概也會搖搖頭，一笑置之吧。

傳送陣帶來的眩暈感漸漸消失，銳雯走在這條安靜詭秘的小路上——說實話，中州的夜絕不會是夜的樣子，大概會比白天更熱鬨些，然而在這條路上，卻是迥然不同的景象。

根本就不像中州。

不像中州，卻是中州，確切地說，這裏是中州的邊緣。

路從深林中穿過，夏日的枝椏亂蓬蓬地遮住月色，偶爾響起的幾聲昏鴉，讓樹林多了種死氣沉沉的味道。

銳雯輕輕歎了口氣，隻是這輕聲的歎息，也無比清晰地傳到了自己的耳中。

他想起了在空蕩蕩的傳送陣中，那些外麵守衛們同情的眼神，當時還有些不以為意，到了這時，總算是多了幾分同樣的感慨，再配上自己的一身打扮，竟是有幾分淒涼的感覺——學院白色的書生長袍早已不見，換上的是街邊匠工有些破舊的衣服，發油的氈帽扣在頭頂，牢牢地遮住了細碎的銀發，甚至連麵容都有些臟亂和模糊，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樣子。

那柄傷痕累累的黑色重劍，是最後的點睛之筆。

一個疲憊的、窮苦的匠人，在中州不知受到了什麽欺侮，被衛兵驅趕後，無可奈何地拎著一柄破劍前去鬼市——隻是這個家夥裝作劍客的手法太過拙劣，沒有哪個劍客會選一柄這樣的劍，哪怕是中州最便宜的劍爐，隨便打磨出來的殘次品都比這個好罷。

嗯，這偽裝確是不錯。

銳雯在心中默默地想著。他知道係統的評判不會有錯誤，隻是一個c級的任務，應該不會難到哪裏去。他的目的是去送信，哪怕周圍的環境再如何危險，隻要自己不牽扯其中，便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不被人注意的方法有很多，最好的便是偽裝，換上這樣一副樣子後，大概沒有什麽人會對自己感興趣吧……

這樣想著，這樣走著，林木漸稀，已至儘頭。

儘頭是一條河。

河很寬闊，也很平緩，不知從什麽地方來，也不知到什麽地方去，月色下，很是突兀地出現在了銳雯麵前。

還有一人。

竹筏被拴在岸邊，傴僂的身子裹在鬥篷裏麵，那人似乎很是厭煩這樣的夜這樣的月，盯著河水出神。

到地方了呢……

銳雯輕輕挑了挑眉，走到了那人跟前，啞著嗓子道：“去鬼市。”

那人慢慢地轉過身，露出了一張醜陋至極的臉孔——而銳雯也很配合地瑟縮了一下眼神，不經意地後撤了一小步，啞著嗓音又重複了一遍。

“鬼市。”

“一百枚中州通用金幣。”

更加嘶啞的聲音從傴僂的老頭兒口中傳來。銳雯把早就準備好的、臟兮兮的錢袋丟了過去，老頭兒一把抓住，隨手顛了顛，咧嘴一笑，放進了懷裏。

“走。”

乾淨利落的一個字，銳雯隨著老頭兒踩上了竹筏，長篙撐在河麵，林木飛退間，竟是瞬間滑出去了好遠！

銳雯瞳孔微縮，下意識地一個洞察術丟了過去，臉色卻是漸漸凝重起來，在竹筏上麵慢慢坐下，靜靜看著老頭兒撐篙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