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難道我們就這麽永遠窩囊地活下去。這又有什麽意義，卡倫婆婆也說過，人並不是僅僅活著，就足夠了——”上了年紀的女人別過頭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如果為了活著就可以放棄一切嗎？”

“那又怎麽樣！我們活著不是活著，隻有那個小丫頭活著才叫活著嗎？”

“圖麗安娜，你夠了！你是不是忘記了當時婆婆是怎麽從垃圾場中把你拖回來……的確，她和你沒有關係，所以你是不是可以毫不在乎地將她送出去，來換取你的苟且偷生啊？”

年邁女人懾人的目光嚇得圖麗安娜臉色蒼白地後退一步，她有些結結巴巴地開口：“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琪已經死了，你們都看到了……”

年邁的女人攥緊了拳頭，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爆發。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細小的、柔弱的聲音穿透了這片刻的沉寂。

“不要吵了——！”

門不知何時已被推開了。穿著亞麻裙子的莉婭站在門外；小女孩小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幾乎是用儘全身的力氣才閉著眼睛喊出這句話——

“大家，不要吵了……”

“婆婆，已經不在了……”

她睜開眼睛，深沉的琥珀色中帶著一種哀求，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小女孩淚眼朦朧地看著所有人嗚咽道：“對不起，貝利安嬸嬸，都是莉婭不好，如果莉婭當時在這裏的話……”

一時之間。院落中除了莉婭的哭聲，竟是一片寂靜。上了年紀的女人默然了，她慢慢走到莉婭身邊；緩緩蹲下，抱住小女孩低聲道：“對不起！莉婭，我們真該死，真該死——”

女人們走進屋內，望著死去的老嫗，剛才吵得最凶的圖麗安娜忽然抱住頭，竟一個人嚎啕大哭起來。

上了年紀的女人鬆開莉婭緩緩站了起來，微微躬身向門口的銳雯行了一禮：“讓你看笑話了，神官大人。”

銳雯輕輕搖了搖頭，蹲下拍了拍莉婭的頭，然後他站起身，轉身離去。

上了年紀的女人也是微微一歎，她看著這個年輕人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的期待在一點一點地減退。

她知道她為什麽生出期待，因為她從那個年輕人的臉上看到了憤怒和悲傷。

那不是憐憫，也不是施舍。

而是對命運深深的悲哀。

她希望他帶走莉婭，走的越遠越好，可當銳雯真的離去的時候，她的心中仿佛也鬆下了一口氣。

她也希望……自己活著。

……

銳雯並沒有走多遠，隻是來到一處聽不到哭聲的地方。

他望著遠處的叢林出神，頭也不回地開口。

“你怎麽來了。”

身側黑色的蝴蝶匯聚，出現了鴉的模樣：“浩永一大早就來這裏，我還以為你被發現了。”

他似乎看到了銳雯眼中還未散儘的情緒，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

“怎麽，那個小孩子……你看不下去了？”

“你也知道，她隻是一個小孩子。”

“可這裏是鬼市，不知道死了多少小孩。”鴉平靜地望著銳雯，“況且你知道是誰要她。”

銳雯慢慢回過頭，眼中是阿爾傑不願見到的堅定。

“你該不會想跟阿爾傑動手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至少不是現在。”鴉皺了皺眉，不知道銳雯為何會這麽倔強，“阿爾傑的劍術剛剛大成，傭兵團經曆了狼禍尚在修養，關於劍藏我還在籌劃，這些我都跟你講過。”

“那劍藏是一個鐵匠的東西，用來騙人的，並沒有什麽用。”

鴉怔了一下，不知道銳雯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我想今晚動手。”

“你瘋了！”鴉一把攥住了銳雯的衣襟，低聲吼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兩個法則強者，十幾個白銀巔峰強者，你怎麽動手？”

銳雯微微沉默，他知道鴉的話都是真的，所以沉默。

“是，我也想殺了阿爾傑，我當然想殺了阿爾傑，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西維——那個蠢老頭的腦袋不停地在我腦海中晃來晃去，你以為我好受嗎！！”

鴉冷冷地鬆開了銳雯的衣襟，望著銳雯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輕聲開口。

“我不會帶著我的弟兄去送死……忍一忍。”

……

月色漸漸蔓延。

從林深處，一汪寧靜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