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怪異。
酒席上看上去被灌醉的大將軍,現在卻清醒得很。他審視了“美人”良久,淡淡地說了一句,解衣。
陸遠笛藏在袖子裏的手一下子攥緊,指甲深深地嵌在肉裏。
李籬這是在欺辱她!
她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人,隻是一個器物,想摔碎就摔個粉碎。陸遠笛不知道換作真正的舞女會如何,但她,絕不可能照李籬的話做!
手臂的內側緊貼著一柄匕首,這是陶眠送她的臨別禮物之一。
她今晚要用這把刀,手刃敵人。
隻差一個合適的時機。
局勢僵持住,兩人誰都沒有動。李籬的態度也很奇怪,沒有強迫,也沒把她趕出去。
他隻是氣定神閒地笑了,仿佛拆穿一個持續許久的謊言。
“你是陸氏的人。”
陸遠笛垂下來的睫毛微微顫動。
李籬重新站起身,兩手負在身後,走來,隔著幾步遠停下。
“皇族陸氏,陸家的人瞳色要比普通人顏色淺,換作他人或許看不出,但我太了解你們全族上下。”
李籬似乎想起了某件往事,輕聲笑了,笑聲中有不加掩飾的得意。
“當初為了把你們一族趕儘殺絕,我找來所有瞳色異常的人,扒開他們的眼睛,一個一個確認,一個一個殺掉。
有沒有錯殺的呢?或許有吧,但又如何。
可惜啊,即便如此慎重,尚有一條漏網之魚。長公主殿下,微臣真是沒有想到,會與您在如此場麵重逢。
先皇泉下有知,恐怕也要長歎一聲吧。他受儘酷刑也要保護的女兒,竟是這般蠢鈍,自投羅網。”
李籬“嘖嘖”兩聲,說可惜,可惜。
陸遠笛抬起了臉。
她一臉的霜雪之色,眼神如冰。
“老頭,你說完了嗎?說完就上路吧。”
匕首從袖中滑落,分毫不差地被握在掌心,暴漲三尺。陸遠笛一劍直取李籬命門,毫不拖泥帶水。
李籬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掌化開迎麵而來的劍風,右手握拳直衝女子。陸遠笛閃避,卻因為衣服累贅,腰的右側不小心被拳的力道刮帶,讓她踉蹌一步。
“咳……”
陸遠笛輕咳一聲,緩解身體的鈍痛。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高手過招。
《飛廉劍法》勝在快,招式複雜,讓人眼花繚亂,而且每一招都極為致命,一不小心被卷入劍風後,就會被數不清的劍意淩遲至死。
但李籬的拳法同樣出神入化。他勝在經驗豐富,這是年輕的陸遠笛真正的弱勢。若要比天賦和功法,陸遠笛其實遠超李籬,但經驗上的差距是致命的。初出茅廬的陸遠笛撞上身經百戰的李籬,這場爭鬥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
李籬一記直拳,直擊門麵。已經受過大小內傷的陸遠笛無力閃躲,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退。
她把劍插入地麵,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手捂住心口,一邊重重喘氣,一邊譏諷地笑了。
“可惜。”
李籬當她服輸,上前幾步,站到她麵前,高高在上地俯視。
“可惜什麽?可惜自己技不如人,可惜沒有能為陸氏複仇,可惜最後一個皇室的血脈就要在此凋零?你們啊,不是可惜,而是可悲。”
陸遠笛搖了搖頭,又是笑。
“你算什麽,我的可惜與你無關。”
李籬的麵皮抽搐一瞬。
“死到臨頭,還要嘴硬。”
陸遠笛不再回他的話,半蜷在袖子裏的手暗自摸住一張天雷符。
天雷符以施術者自身為引線,被波及的人如果不幸會失去生命,幸運的話隻是重傷。但施術者本人,開弓沒有回頭箭,會被強烈反噬,連靈魂都將碎裂,沒有來生。
此符一發,沒有回頭路,她和李籬要一並下黃泉。
“我隻是可惜沒能看見今年的花開。”
陸遠笛喃喃一句,引得沒有聽清楚的李籬彎腰。
符紙被她的手指一勾,露出一角黃。
李籬睜大了眼睛。
“你——”
陸遠笛嘴角染血,輕輕勾起,鬼魅妖冶。她的雙眼含住了一汪眼淚,眼神卻癲狂無比。
她要以自身為業火,讓她的仇人燃燒殆儘。
哪怕化成一抹淒涼的幽魂,也在所不惜。
“你瘋了!這是天雷符!!”
李籬要逃,陸遠笛卻死死拖住他的右腿。不顧心口傳來的一陣陣重擊,她的手指擦過劍刃,留下一道血痕。
天雷符在掙紮糾纏時不小心掉在地上,陸遠笛伸長手臂,眼中的光漸漸黯淡,淚也滑落,嘴角卻仍在笑。
一隻不屬於他們二人的修長的手出現在視線裏,輕輕拾走了天雷符。
“遠笛……”
這歎息的聲音一出,陸遠笛先是不可置信地睜圓了妙目,乾涸的淚再一次湧出。她像個受欺負的孩子,把臉埋進自己的手臂,趴在地上嚎啕出聲。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