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被葬在一棵大柳樹之下。
師徒商定好前往大石頭山,但在此之前,榮箏中途轉了個方向,來到連翹曾經提過的故鄉。
一個人煙稀少的村子,遍數沒有幾戶亮燈的人家。
連翹說他的爹娘當年就是在這裏把他賣掉的。本來想賣體弱的弟弟,但他身體好,有點天賦,浮沉閣的武師挑中了他。
他從未怪過自己的爹娘,他們當時以為,他跟了師傅,就能過好日子了。
“哪裏會想到如今結局呢。”
榮箏在墳頭添了一把土,兩隻手掌反複抹平,又反過來用手背去抿。
陶眠站在她身後,離得不遠。很安靜,也沒有搭手。
徒弟在和她的玩伴、朋友、曾並肩作戰的人道別,這種時候他隻要在旁守護和聆聽便好。
榮箏沒有說太多話,在心裏默默地送別了連翹。
她已經止住了眼淚,隻有眼圈仍在泛紅。
“我是一個幸運的人,我比師弟們幸運得太多、太多了。能從閣中抽身……我偶爾想起,都會覺得不真實。”
榮箏的聲音很輕。
“小陶,哪怕我的生命注定了不長久,我也會好好地活。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能多活一個時辰,就算一個時辰。
畢竟我已經不是在為自己而活了。”
生離、死別,人生不儘之苦,沒有答案的問題。
陶眠經曆幾度,他知道他的弟子此刻也朦朧地觸碰到了這些。
問題無解,人卻總是要尋找出路的。
“小花,走吧。將你的記憶尋回,把自己補充完好,你就能……向前走了”
榮箏說,好。
他們再次回到石頭山。山頂那塊氣派的大石頭依舊穩穩當當地落著,山下的泉眼仍然咕嘟咕嘟地吐著清澈的泉水。
一切都沒變,可惜不見了舊時的人。
榮箏徑直上了山頂,來到巨石旁邊。她繞著石頭走了兩圈,來回摸索,最後在一個被流水侵蝕得最平滑的角落停駐。
“小陶,就是這兒。”
陶眠隨手撿了根小樹枝,在榮箏用手指圈畫的區域中心輕敲,受到精純的靈力擊打,石塊從中間開始皸裂。
他收著力,隻損壞了這一處,大抵是不願意破壞這塊標誌性的大石頭,沉硯最後存在的痕跡。
石頭碎裂成小塊,劈裏啪啦落下,露出裏麵的寶物。
陶眠和榮箏都湊過去看,一麵蟠螭紋彩繪銅鏡鑲嵌在石縫之中。
榮箏伸出白皙的一雙手,將它小心翼翼地取出,吹吹灰,又牽起袖子擦擦。
銅鏡映出來的人影,朦朧又模糊。他們對著月光看,實在看不出什麽門道。
兩人決定先把銅鏡帶回桃花山,畢竟是自己的地盤,放心。
在回去的路上,榮箏時不時擺弄那塊鏡子,忽而不小心對準了陶眠。
“咦?小陶,這鏡子怎麽照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