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把陶眠麵前那杯冷了的茶水倒掉,重新給他斟一杯熱的。
陶眠抬手圈住那杯茶,澄澈的眼睛望向院子裏。
“再等等。”
他這樣說。
可一直等到深夜,顧襄也沒有回來。
陶眠自己沒什麽胃口,但不能餓著兩個少年。他讓程越去把菜熱熱,簡單吃點。程越說師父不吃我也不吃,陶罐也是同樣的意思。
陶眠歎一口氣。
“那就都留到明天吧,今天大家都乏了,回去歇著。”
仙人自己吹熄了蛋糕上的蠟燭,什麽願望都沒有。
顧襄那天晚上緊趕慢趕,終究是在午夜前一刻趕回來。
他在陶眠的屋外徘徊,不知道師父有沒有休息,他有要緊的事和師父說。
吱呀——
房門開了。穿著整齊的仙人出現在顧襄麵前,他根本沒有睡。
“仙、仙人……”
顧襄有些慌亂無措,陶眠輕歎一聲。
“外麵涼,進來說吧。”
顧襄是來向陶眠請辭的。
“仙人曾經說過,如果我們三個有了別的打算,就一定要和您坦白。我、青渺宗的人找過我好多次了,他們說我和青渺宗的宗主顧園有親緣關係,我是可以名正言順繼承青渺宗的……”
顧襄不知道顧園是陶眠的大弟子,陶眠給他們介紹自己的弟子時,還用的是一狗二丫三土四堆這樣的小名。
隻有作為九弟子的程越才知道其他幾位師兄師姐真正的名字。
為了公平,陶眠也給程越起了一個朗朗上口的名字,叫九萬。
初衷是陶眠希望程越將來生活富足,但不知怎麽聽上去和他的七筒師兄還有點對應。
陶眠平時還是叫程越的大名,隻有兩人獨處時,會叫叫這個小名。
如今顧襄說要去青渺宗,陶眠端坐在椅子上,半晌無言。
十六歲。
顧園也是在這個年紀離開的。
顧襄和顧園除了長得像,哪裏都不像。陶眠其實不會把他們兩個混淆,他也沒有在他麵前提過顧園。
隻是想不到,命運還是做了這樣的安排。
顧園那時背負著血海深仇,陶眠攔不得他。
如今的顧襄,他又是為了什麽呢。
不管因為什麽,陶眠仍攔不住他。
“顧襄,你在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我勸你不住。”
陶眠微微側過頭,錯開交匯的目光。
“仙人……”
“十六歲,你該有自己的考慮了。我不會食言,你離去吧。”
仙人說到後麵,語氣帶著深深的歎息之音。顧襄能聽得出來,心中驀然一陣酸澀。
這幾個月他沉迷於自己的事情,卻忘記了在這桃花山始終有惦念記掛他的人。
“仙人。”
顧襄衣擺一展,跪在他麵前,對他行了一禮。
“仙人的恩德,顧襄此生無以為報。”
陶眠垂著眼簾,千年前的那道身影,終究是和眼前之景重疊在一起。
他的心底翻湧起驚濤駭浪,麵上卻仍是平靜溫和。
“去吧,顧襄。隻是要小心身邊的人,貪念勿要過多。”
“是,仙人,我會謹記在心。”
顧襄最後一拜,起身,望著仙人欲言又止,什麽都沒有說,頭也不回地離開。
仙人望著他的背影,那句回應沒有說出口。
他給了顧襄最後的忠告,但他也知道,顧襄根本不會聽從。
造化如此。
顧襄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程越,程越在這裏等他很久了。
“你沒有回來和我們一起過生辰,他很難過。”
“我……”
顧襄心中有愧,但他是要做一番大事業的,不可糾結於一時一事。
“這是我不對,你代我向仙人……說一聲抱歉。”
“顧襄,”程越正視著眼前的少年,覺得他熟悉又陌生,“外麵的那些浮華,真的值得你舍棄在桃花山的一切麽?”
程越如是問道,顧襄卻覺得他不懂。
“程越,我聽許長老說了,你也是有資格繼承宗門的,你卻主動讓賢。你不能理解我的做法,我也不能理解你的想法……我們不是一路人,沒必要彼此共情。”
他從程越的身邊走過。擦肩時,他遲疑著,給對方留了一句。
“若是你想回青渺宗,程越,宗門隨時都會歡迎你。”
程越望著遠處的星穹。
“你無需試探我,顧襄。既然你說了我們彼此不必共情,那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桃花山留不住高飛的鳥。下山的路崎嶇,你慢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