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神情傲然,不見絲毫懼色。他盤腿坐下,指了指眼前這個曾舍身護他性命的男人,開口說道:“怎樣?我就坐在這裏,你若還有力氣,就儘管過來殺我,我哪兒也不去。”
白澤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口中的木劍掉落,鮮血止不住的流出,大片大片的,像是給雪白的地麵鋪上了紅毯,他就站在上麵,靜悄悄的。
他的呼吸越來越弱,想動,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顧卿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從懷裏掏出一物件捏在掌心,瞥了男人一眼說道:“其實,雪女暗中找過我,說想用她的眼睛來治好你的失明,我沒同意,因為不管怎麽想都是虧本買賣。治不好,我就會失去一名得力乾將。治好了,就會一下失去兩個,得不償失,所以才一直拖著。”
“其實還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你的眼睛很早就已經沒用了,當然不是治不好,隻是就算治好了,也太損陽壽,估計也沒幾年可活,這才是我最遺憾的。”
胖子說著,又是搖頭又是歎息:“不過,按照約定,我依然會給你動手術,因為我想對你而言,哪怕隻能看一眼,也會毫不猶豫吧。”
男人靜立不動,似乎是死了。
顧卿起身,拍了拍身子,抬頭望去:“天好像快亮了,可惜你這瞎子看不見。”
末了補上一句:“永遠。”
萬籟俱寂,黎明前的一刻總是如此。胖子有些無趣,腳下血流成河,他卻始終穩坐高台。
聰明人是不合群的,而太過聰明的人則會被當成異類。
顧卿已經習慣了被人當作瘋子,因為他所追求的東西和凡人不同,與仙人也不同,是更加存粹的真理,或許隻有那所謂的道祖才能與他坐而論道吧。
最後看了一眼高台下的可憐男人,胖子微微一笑:“所謂仙人,不過如此。”
天空中,宋命有些失望,沒想到竟會是這樣一個結局,有些惆悵道:“所謂情之一字,也不過如此吧。縱然有變換時節,通天徹地的仙人資質,也終究擺脫不了凡胎束縛,可惜可惜,看來人間種種也不過過眼雲煙,唯大道可期。”
老黑狗沉默不語,這雪自然不是應時而下,而是因為有位仙人境資質的劍修無意中感動了天地,固然才有此一落。
而這人如今也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
驀然,雪花飄起,微風習習,無形之中,以男子為中心,本該毫無規律的雪竟都圍了上去,美輪美奐。
“他想像那小子一樣吸取天地靈氣!”宋命驚呼出聲。
下一刻,本該危在旦夕的男子突然拔地而起,衝上高空。
六境——【潛淵境】!
顧卿茫然地抬起頭,天還未亮,為何這光有些刺眼呢?
白澤單手握劍,【鏡花水月】,自上而下落!
一劍破曉!十方明亮!
滔滔劍氣如瀑砸下,整座高台瞬間化作齏粉,兩人交錯而過。
顧卿有些意外,轉過身子,張了張嘴,話未出口,下一秒人便成了一片血霧,屍骨無存。
滴答一聲,藏在掌心處的物件掉落,是個肥頭大耳的豬仔,染了血,依舊可愛。
男人深深吸了口氣,手中的本命飛劍在晨霧中一點一點消散。
他抬著頭,讓那光落在臉上,眼角流出的血如淚一般。
他笑容苦澀,他想看春天的花朵,想看夏天的小溪,想看秋天的落葉,也想看那冬天的白雪。但他心底裏其實還藏了一個小秘密,誰也沒有告訴。其實他最想看的還是記憶裏那女孩的臉,一眸一笑,定是人間最美。
雪靜靜下著,遠處的少年無力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傷口開始慢慢裂開,他不覺得疼,但覺得冷,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這該死的江湖,真讓人想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