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諸位宗師今日賞臉,這場宴席怕是要變成京中聞名的鬨劇了。”</P>
花樹並立的庭院深處,裴煜端起酒杯,笑望著滿座宗師,語氣感慨道:“多謝幾位保住了我‘靖海王府’的顏麵,晚輩不勝感激,無以為報,先敬諸位宗師一杯。”</P>
他飲儘杯中酒,又將杯盞傾倒,托手左右示意,滿臉都是笑容。</P>
然而,陪在他身後的蘭載寧與顏蕤二人,卻是捕捉到了現場的古怪氣氛。</P>
十名宗師列坐,互相全無眼神交流,對於裴煜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話,同樣也沒什麼反應。</P>
除了裴煜提及‘靖海王府’時,儒生朱冕微微抬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外,餘下幾人卻連眼皮都懶得抬起。</P>
擺明是不打算給這位靖海王世子麵子。</P>
即便他搬出‘靖海王府’,也不足以威懾這群在江湖上頗有盛名的高品武夫。</P>
裴煜見狀,倒是不以為意,抬手一揮,潘管事頓時端著托盤走上前來。</P>
分彆送到在場諸位宗師麵前。</P>
眾人望了過去,見是一個白瓷藥瓶,均是不動聲色。</P>
唯有朱冕隨手將之拿起,拔開瓶塞聞了聞,搖頭失笑道:“百味丹?靖海王府還真是出手闊綽。”</P>
此話一出。</P>
其餘宗師才是重新審視麵前這份‘禮物’。</P>
“不愧是儒生前輩,好見識。”裴煜撫掌輕笑,讚歎一聲後接著道:“正是‘靈機山’的百味丹,一點小小心意,還望諸位笑納。”</P>
“傳聞中服用一顆便能洗經伐髓,激發純氣自生的百味丹?”</P>
‘送死鬼’何熄臉色木然,語氣平淡道:“以如此重禮事人,必是彆有所求。世子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操持這場宴席,到底想要做什麼?”</P>
“你們這些涼薄山出來的瘋子,何時也學會了彎彎繞繞?說話好不痛快!”</P>
突然間,另一名宗師冷聲出言,目光如同利刃般掃過全場,“今日咱們為何前來赴宴?諸位心中明鏡,用不著囉唆那麼多。</P>
反正我是不信,一個毛頭小子有膽量操弄江湖武魁!”</P>
隨著他的話說完,現場幾人亦是笑了起來。</P>
這時。</P>
於一旁單獨立著座位的裴璟也是笑了笑:“這位宗師,說話倒是爽利。”</P>
站在身側的蔡俊賢望了過去,淡淡道:“那是胡錚,早年也是有名的邪道高手,後來被蕭司主打斷了‘武夫傲骨’,自此銷聲匿跡十餘年。”</P>
他這句話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除他之外在場十位宗師皆是聽得清清楚楚。</P>
那胡錚斜眼看去,罵了句‘皇室走狗’,卻也沒有與蔡俊賢撕破臉的打算。</P>
對此,蔡俊賢麵不改色,一笑置之。</P>
然而裴璟此時也是品出了些味道,笑著道:“今日到場的除了朱前輩,餘者皆是不常在江湖走動的高手啊。”</P>
蔡俊賢緩緩點頭:“的確如此。”</P>
在場十位宗師,除了‘儒生’朱冕有著偌大名頭。</P>
餘下九人,皆是鮮少涉足江湖的五品宗師。</P>
甚至在此之前,這些人都沒有在京城中暴露過行蹤。</P>
或許照夜司那邊掌握了他們的動向,但對於身處禦前衛的蔡俊賢而言,今日來到書會這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眼生’。</P>
“胡宗師的話,倒也沒說錯。”</P>
這時,在場唯一一位女子宗師輕笑著道:“咱們今日都是為了‘靖海王’的麵子而來,世子與其白白浪費口舌與我們客套,倒不如把話說明了。</P>
對於江湖武魁一事,靖海王到底是什麼態度?大虞兩極爭鋒,他又要站在哪一邊的立場呢?”</P>
“柳刃心,莫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P>
胡錚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容,“嚇到小世子了可怎麼辦?”</P>
女子宗師笑而不語。</P>
大虞武夫難以管束,到了宗師層次,更是如此。</P>
能夠躋身五品一流,哪個會是省油的燈?</P>
裴煜大擺宴席,欲要宴請京中宗師一會,口口聲聲說的是先爭‘江湖武魁’,但在宗師眼中,不過是個笑柄而已。</P>
一個靖海王世子,沒有那麼大的分量。</P>
今日到場的十位宗師,亦是各有算計。</P>
哪怕單純把麵子給了靖海王,也不可能買裴煜的賬。</P>
望著這些‘自視甚高’的江湖武夫,裴煜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平靜說道:“對於江湖武魁一事,父王的確有些打算。隻不過,晚輩身為皇室親族,有些事,自然也要替長輩提前把關。”</P>
他抬手引向裴璟所在的座位,淡笑道:“今日青鸞公主也在場觀禮,相信這分量也對得起諸位多年練就的一身本事了。</P>
幾位若真想要爭那江湖武魁,自是得靠實力說話。”</P>
裴璟眼眸微眯,冷笑一聲:“本宮隻是看個熱鬨,若諸位覺得礙眼,現在就給你們騰地方。”</P>
一眾宗師卻是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P>
‘送死鬼’何熄聲音緩慢道:“依世子的意思,我們該在這裡比鬥一場,決出勝負,才有資格問清靖海王的打算?”</P>
幾道帶著冷意的目光,同時看向了裴煜。</P>
麵對一眾宗師‘威懾’,裴煜鎮定自若,搖頭說道:“晚輩非是此意,更不想冒犯諸位宗師。但說一千道一萬,武夫之間,全憑實力說話,這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P>
誰的本事更高,誰的聲音就更高。誰的拳頭更大,誰的道理也就更大。</P>
江湖之上風起雲湧,不過就是‘生死勝敗”這四個字而已。”</P>
他麵露澹然笑意,緩聲說道:“誰生誰死,便也是誰勝誰敗。”</P>
轟!</P>
話剛說完。</P>
一股凜然之意橫掃全場,震得長桌微顫,花樹簌簌發抖。</P>
朱冕麵不改色,一掌按住桌麵,所有碗碟物件如同被無形之力拉住,穩如泰山。</P>
而那爆發氣息之人,正是一臉邪笑的胡錚。</P>
他長發怒張,雙眼定定望著裴煜,似笑非笑道:“照你這麼說,我們練了一輩子的本事,還要在你這皇室貴子麵前演上一場猴戲,才能有資格聽聽靖海王的打算了?”</P>
此刻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P>
那名潘管事的雙手攏進袖口,一步邁到裴煜身前,神情肅然。</P>
就連蔡俊賢也是向前踏步,隨時做好出手止息乾戈的打算。</P>
不管怎麼說,‘靖海王世子’都是皇室一員,蔡俊賢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麵前出事。</P>
“都消停一點吧。”</P>
忽然之間。</P>
場上始終沒有開口過的幾名宗師當中,一名乾瘦老者搖了搖頭,淡淡道:“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跟一個娃娃計較什麼?有事說事,張牙舞爪的,反倒丟了宗師體麵。”</P>
他這一開口。</P>
就連‘兩儀槍’吳若閒都抬起目光,望向了胡錚。</P>
胡錚臉色不變,卻也收起氣息,不以為意地笑道:“我就是想試試這位世子的膽量,徐老莫要當真。”</P>
“‘不老翁’徐鶴。”蔡俊賢見狀,便也向裴璟介紹起來:“這位也是江湖宿老,曾經縱橫幾多載的高手。”</P>
裴璟微微頷首,卻沒說話。</P>
熱鬨看到這裡,她已經有些索然無味。</P>
這一幫‘武夫’坐在一起口舌爭鋒,好似高深莫測。</P>
其實誰都沒有動手的打算。</P>
她看得分明,便也沒了興趣。</P>
“老朽一把年紀,本不該再輕涉江湖,但這一次大虞朝廷欲要掀起滔天大浪,個中緣由無法明說,老朽便也隻能厚顏出山,從中調停一番。”</P>
‘不老翁’徐鶴白發蒼蒼,說起話來卻是中氣十足,望著在場眾人,緩緩叫名:“朱冕,吳若閒,何熄,胡錚,柳刃心,趙明安,陳士,苦空和尚,拓跋誌。”</P>
被他點到名字的幾位宗師表情不一,有人輕笑,有人閉目,也有人頷首示意。</P>
卻無一人開口。</P>
徐鶴慢悠悠道:“你們之中有些人是我的同輩之人,也有些是晚輩。</P>
但不論如何,這麼多年過去,你們都算得上是江湖一時盛名的老人了。</P>
歸隱的歸隱,避禍的避禍,如今為何再出,心中都有一杆尺量。</P>
名也好,利也罷,兩極爭端一朝爆發,便是天下浩劫如獄。是以,老朽今日彆無他想,隻要世子給個答案。”</P>
說完,他望向裴煜,一字一頓道:“靖海王,可還願支持朝堂嗎。”</P>
此話一出,眾人儘皆沉默!</P>
就連胡錚也收起表情。</P>
儘管柳刃心先前已是問過靖海王的立場。</P>
但徐鶴與她不同的是。</P>
一句可還願支持朝堂,背後所透露出的,卻是更為‘大逆不道’的意思。</P>
站在裴煜身後的蘭載寧與顏蕤早已嚇得臉色慘白。</P>
暗道這話也是我們能聽的嗎?</P>
此番暗指靖海王有‘不臣之心’的誅心之言,若要事後清算起來,在場十位宗師或能無恙,他們兩個卻是必然人頭落地的下場!</P>
就當兩人惴惴不安之時,裴煜麵色緩和,不答反問道:“徐老前輩,您與‘武癲’亦是多年好友,可曾去過峙州吊唁?”</P>
徐鶴微微闔眼,搖頭說道:“徐樊那老東西,一把年紀死則死矣。或許要不了多久,老朽也該下去陪他了。”</P>
裴煜點了點頭:“難怪您多年不入江湖,如今卻願意涉身這凡世塵浪,原來早已心存死誌。”</P>
這般‘大不敬’的話,裴煜說得半點沒有負擔,隨即便是笑著望向滿座宗師,淡淡開口道:“父王是否還願支持朝廷,晚輩給不了你們答案。但今夜之事,總要做到有始有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