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媽媽(2 / 2)

皆有儘時 廢物兮 2473 字 11小時前






這段往事葛玥童自己是不記得的,但是葛玥童這個名字聽著就好聽多了,起碼看上去像是一個父母非常用心,帶著各種美好祝願和期待給孩子起的名字。

獲得了名字和戶口,並沒有給葛玥童帶來什麽生活上的改善,那時候民辦幼兒園正處在市場的初級階段,價格便宜門檻也低,特別是租客多的城中村、老破小附近,租間房子就開幼兒園的比比皆是,葛玥童也因此還算幸運的上了幼兒園。

臨到上小學,戶口不在本地的葛玥童眼看就要因為民辦小學不是免費要交學費、母親幾次因為上學的問題對著偶爾回家的父親大吵大鬨、即將成為失學兒童的時候,一向對自己不管不問的父親突然提出搬家讓孩子去上學。

搬家的目的地是前城邊緣靠近菀城的一個小鎮離在隔壁鎮的、董青山工作的華林服裝廠騎自行車大概四十分鍾,鎮上有一所農民工子弟小學,葛玥童符合入學的條件,也總算沒有失學。

從城裏搬到鎮上,從老家屬院搬到城中村民房,遠離城市燈紅酒綠的嚴青玉自然不可能再做啤酒妹,在家閒呆了幾天以後,就開始去附近的麻將館打麻將,一開始還是半天半天的打,後來發展到早上麻將館沒開門就去門口等著,深夜一兩點所有牌友都回家了才回家。打起麻將來輸贏不定,贏的時候就好一點,偶爾會給葛玥童一點零花錢或者買點衣服文具,大多數輸掉的時候,董青山時給時不給的生活費就變得捉襟見肘,如果不是農民工子弟小學有愛心企業捐贈維持的學生三餐食堂,葛玥童隻怕就算沒有失學也早晚營養不良生大病。

因為早年做啤酒妹染上酗酒的毛病,嚴青玉一直也沒能再爭一口氣給董青山生個兒子出來,當然她從來不承認自己不能再孕多少有酗酒的原因,都是咒罵葛玥童給她帶來了這一切的不幸。本來母親酗酒打牌父親幾乎不回家的童年已經比較糟糕了,但好在還總算是有個家,董青山雖然不回來,但多少還是會給點錢,也還是管著嚴青玉打麻將的事情,有了這層忌憚,葛玥童多少還能要到個作業本的錢,但是就這麽難過的日子,和後麵比起來,居然也算好的。

發端是葛玥童五年級的一天,放學回到家葛玥童老遠就聽見家裏父母互相咒罵的聲音,葛玥童不敢回去,渾身緊繃又冰冷的站在門口偷偷聽。

原來董青山之所以那麽爽快的答應搬家讓葛玥童上小學,是因為這些年他又跟服裝廠裏的一個小廠妹好上了,這回這個小廠妹給他生了個兒子,已經快滿月了,董青山這次回來就是要跟嚴青玉把離婚手續辦了,和這位新歡結婚,給這位剛降生的、老董家的根、真正的董躍上戶口,順帶也給小廠妹一個正式的身份。

對這些葛玥童倒不是很關心,父親跟什麽人生了多少個孩子又有什麽所謂呢,她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撫養權歸誰,畢竟這對男女誰也不會想要她這個女兒。

可是不管她怎麽擔憂,也隻能是無處訴說的擔憂和恐懼罷了,她又能做什麽呢。她隻能在家門口貼著牆站著,豎著耳朵聽裏麵傳來的一陣陣爭吵怒罵,母親歇斯底裏的撒潑,父親聲嘶力竭的吼叫,葛玥童忍不住去想這世界存在還有什麽意義呢,如果有個神仙能夠幫幫忙改變這一切該有多好……

婚最後還是離了,董青山應該是給了一筆錢,具體多少葛玥童也不知知道,但是從母親血紅的眼睛裏不難看出金額並不令她感到滿意。葛玥童歸了嚴青玉,十一歲的女兒已經能夠像個大人一樣操持很多家務了,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這些沒有人教,葛玥童卻不得不會,因為離婚以後的母親徹底沒了束縛,人也萎靡了下去,經常喝的醉倒在一片啤酒瓶裏,葛玥童一邊寫作業一邊心驚肉跳的聽著,如果母親睡死過去還好,直接擦擦臉扶上床今天就算是結束了,如果沒有,葛玥童的胳膊大腿和並不富裕的臉頰上就少不了新舊交疊的掐痕和淤青。

沒有工作每天打牌酗酒的嚴青玉很快就拿不出什麽像樣的錢了,那時葛玥童剛小學畢業,農民工子弟小學沒有能夠直升的初中,很多孩子小學畢業要麽就進入民辦初中繼續就讀,要麽就回到家鄉繼續義務教育,也有少數因為父母努力取得了本地戶口和學籍能夠正常在前城上公立學校的,但葛玥童並不屬於他們之中的任何一類,她甚至不敢和母親稍微提一提自己沒有初中可以上的絕境,畢竟要從牌桌上叫回癮頭巨大的母親簡直是天方夜譚,眼看自己真的沒學上了,十二歲的女孩能夠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找自己的父親,雖然他是那麽的討厭自己,但這是唯一她能想到的出路了。

大清早出發的葛玥童一路走一路問路,走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才找到華林服裝廠,這家服裝廠和她想象中窗明地淨的大廠房有著很大的差別,實際上當時的華林服裝廠院牆高聳,鐵門上還纏著鐵絲網,院子裏幾隻大狗不停地吠叫著,葛玥童害怕極了,在門口猶豫了很久不敢推門,這時候大鐵門打開了,裏麵出來了一個人。

這是葛玥童記事起遇到的第一個給了她絕處逢生機會的人,她一直叫他魏叔叔。

魏叔叔也是華林縣人,早些年出來打工從工地腳手架掉了下來,胳膊帶了點殘疾,在廠裏負責看門,因為狗叫得很凶所以出來看看,一出來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細弱的葛玥童。

知道葛玥童是來找董青山的以後,魏叔叔也沒讓葛玥童進去,直說你爸不在,你先回去吧,廠裏這會兒正在忙,你個小丫頭就別來添亂了之類的,然後就關上了大鐵門。

葛玥童不記得自己怎麽回的家,隻記得自己一邊走一邊哭,哭到最後累得不行了,隨便在一棟民房樓道口就坐下靠著牆睡著了,等再醒來夕陽西下,她慌慌張張跑回家推開門,母親還沒回來,廚房裏隻有半包麵條。

就在葛玥童連續偷偷哭了不知道多少個晚上,臉上浮腫難消的時候,魏叔叔找上門來了。

葛玥童還記得當時自己坐在床上,從麻將館硬拉回來的母親一臉不耐煩的坐在客廳裏的一把扶手椅上,魏叔叔將就坐在葛玥童平時坐的塑料矮凳上,也不多拐彎抹角,直接就說自己受董青山的委托拿錢來給葛玥童上初中的,學校都聯係好了,一所寄宿製的民辦初中,董青山知道嚴青玉打牌手裏不能放錢,所以委托他直接帶著葛玥童去辦理入學的手續,以後每個學期的學費,他也會直接去學校替葛玥童交。

葛玥童偷偷掐著自己大腿上的淤青,希望用疼上加疼的方法提醒自己這不是夢,她甚至沒有聽到母親是如何軟硬兼施想要從魏叔叔手裏把這筆錢要出來的,也沒有理會要不到錢的母親難聽的謾罵,她什麽都沒多想,就麻溜的按照魏叔叔的要求收拾好了證件,然後這麽一路掐著自己跟著魏叔叔去了自己的初中學校辦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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