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div> 6月初最重要的事當然還是周世昌辭職。這種事之前一點風聲沒有,一旦發生就容易成為響亮到彆人被窩裡的話題。整個業界充滿了各種流言,從周世昌試圖勾引總經理老婆到總經理其實是個基佬周世昌不忍重負才萌生退意。當然,這是口頭流傳的。報紙上都是些所謂的理性分析,大多數報紙還是要賣那個保健品公司麵子的,畢竟人家也是廣告大戶,所以罵周世昌的話撒了一地。放眼望去,正如學生課本裡的詩一般——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流氓。周世昌就是那個被罵得很慘的流氓。
辭職後的周世昌謝絕一切采訪,在完全隔絕的家裡呆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他倒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無所謂,我心裡急啊,統一和頂新已經開始跟我們搶世昌份額了,兩個公司還變本加厲打算買斷暑假期間的所有中央台少兒節目廣告。我心裡對這幫人日了一萬次,媽的有錢了不起啊,老子是不想跟你們拚錢玩,一個小小飲料,能奈我何?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考試了,雖然我決定了讀私立學校,現在學校老師看見我也像見了黑社會一樣不敢多看一眼,隨隨大流還是必要的。每天做做樣子做做習題,看看美女,聽聽歌,下課偷偷給張小桐打個電話說笑兩句,日子過得倒快。
6月23日,我們畢業考試,蔡青登門拜訪周世昌。
進考場之前,蔡青給我打了個電話,稱自己是“整裝待發”。
我考完第一科,蔡青給我來電話說的是:“我和周先生已經在去北關的車上了。”
我高興得差點一頭栽倒在考場外的小樹叢裡:“好啊好啊,你們現在打算去哪?”
蔡青笑得像小狐狸一樣:“周先生想見見你。”
我張嘴,嘴裡能塞下一整個雞蛋:“不是吧姐姐,你把我賣了?”
蔡青笑:“周先生一直懷疑我們太陽集團背後有人在暗中支招,他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從樹叢裡爬起來:“算了算了,我去見他,不過要等考試結束。”
蔡青說:“沒關係,我們剛出發,現在在高速公路上,4個多小時之後才能到你那裡。”
我看了一下時間,剛好午飯。
“先說好,午飯不請。”
“我請。”蔡青說,“你快去考試吧,4小時後見。”
掛掉電話,我站在空曠的操場上跳了幾下,小跑著進了考場。旁邊幾個出來上廁所的老師看見我這樣,都投以奇怪的眼神,他們怎麼可能理解我心中的激動和興奮呢?
考完最後一科自然,我拔腿就跑,叫了車直奔周世昌下榻的洲際酒店而去。
站在酒店門口,我被攔住了,看起來高大帥氣的男服務員指了指身邊牌子——“涉外酒店,衣冠不整,恕不接待”。我差點忘了,今天穿的是那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校服,腳上一雙黑膠鞋,加上剛才跑起來一頭汗,看起來整個一個四處踢球撒野的傻小子。
媽的,沒辦法,把那個破書包打開,掏出手機,給蔡青打電話:“下來接我。”
“怎麼了?”
“這酒店比咱們公司牛逼,衣冠不整不讓進,今天形象慘了點。”
蔡青吃吃笑了兩聲:“這就下來,你稍等。”
我隱約聽見她對身邊的人說:“失陪一下,下去接一個人。”
洲際酒店夠高,電梯也夠少,我站在門口曬了差不多四分鐘太陽蔡青才走出來:“等得很不爽吧?”
我接過她遞的紙巾在額頭上擦了一把:“沒事,周世昌在樓上?”
“是,劉明耀也在。”
“喲,劉總最近不是應酬不斷麼?”
蔡青有點羞澀地笑了一下,我心裡明白,大概是劉明耀怕蔡青一個人來不放心,就因私廢公也一起過來了。這小子肯定還會美其名曰向我請示問題之類,然後說一通廢話,厚著臉皮被我損一通,再樂滋滋陪蔡青回沈陽。
蔡青遞給門口剛才攔我的那個服務員一張名片:“太陽集團的客人,有什麼問題給我們公關部去電話。”拉著我的手直接進去了,還故意翻了個白眼給帥哥服務員,這個白眼翻得我心裡大為舒服,不愧是搞公關出身的。
我跟蔡青搭電器到13樓,據說周世昌不信邪,喜歡這個不吉利的數字。我讓蔡青稍等一下,在公共衛生間洗了把臉,又借美女蔡的手帕胡亂擦了擦臉,蔡青去敲1313的房門。
我看著門牌走神,中國人還真是牛,這種數字也敢在涉外酒店出現,看來打算挑明了趕外國人走。不過據我所知所謂涉外酒店真正想靠老外賺錢的譬如香港希爾頓之類都關門了,隻有那些一心一意賺中國人錢的都活得歡蹦亂跳。
蔡青敲門之後說:“周先生,來的人是你的本家,希望你不要太驚奇。”
門開,劉明耀的腦袋露出來,看見我一臉被水打過似的可憐樣,笑了:“考完了?”
我點點頭,拖著破書包晃晃悠悠走進去。
周世昌和多年之後我所見過的照片比起來差不多,看來那麼多年的修身養性對他的確有好處。他坐在房間中央的一張椅子上,身穿貼身剪裁的得體西裝,戴一副金絲眼鏡,一雙小眼睛眯起來,看著我跟在劉明耀和蔡青的身後走進來。
周世昌原本是坐著的,看見如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臟雞蛋一樣的我走進來,就站起來了。
“劉總,蔡總,我敬你們以誠相待,才舍身投誠,沒想到你們竟然也喜歡落井下石戲弄我!”
劉明耀正想分辯,我打了個噤聲的手勢,蔡青伸手把他拉住了。
我把破書包打開,拿出在我帶領下,魯薇趕製的關於中國保健品市場評估的報告,遞過去:“周世昌先生是吧?我叫周行文,您可能沒聽說過,但我相信您一定聽過一句話,叫人不可貌相。”
周世昌本來還打算說什麼,被我一句話堵回去了,看了看我手中的厚厚一摞紙,又坐下了。
劉明耀坐在我左手邊,蔡青轉身去客房衛生間給我拿了條毛巾。
我開始擦腦袋的同時,周世昌開始迅速翻閱手中的文字材料,我把腦袋擦完,他也看完了。
“周先生覺得怎麼樣?”我笑咪咪地問,“我對保健品市場不是很了解,所以希望您能指點一二。”
周世昌把報告書小心翼翼放在身邊的茶案上,有點不能接受地對蔡青說:“剛才……我以為你在跟一個大學生通電話……”
我笑笑:“周先生不必這麼早下結論,說不定這個東西不是我寫的呢,我們還是隨便聊聊吧。您最少也要確認我說的這些話是不是彆人教的。”
周世昌被我說的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人反應速度倒也快,隻猶疑了一下就向我伸出手來:“周世昌少見多怪,讓大家笑話了。”
我和周世昌握了握手,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不好意思,剛考完試,聽說周先生來,太興奮,跑得一身連灰帶汗,倒顯得怠慢周先生了。”
周世昌苦笑著搖搖頭:“哪裡哪裡,是我太年輕氣盛。”
一到這種時候,劉明耀和蔡青基本上就不說話了,兩人坐在另一邊,蔡青過來給我倒茶,給周世昌添茶。
我笑著看著蔡青:“蔡姐去找周先生的時候,周先生想必有一些驚訝吧?”
周世昌點頭:“我很驚訝,為何蔡小姐能知道我的處境。”
我微笑,表情和身上的一套垃圾校服完全不符:“情報是一切決策的基礎,周先生對這種問題總該比我們了解更多的。”
周世昌笑著搖了搖頭:“看我,都糊塗了……那麼換一種問題吧,您什麼時候開始注意我的?”
他沒問我用什麼方法得到的情報,顯然知道這麼問不太好,就換了一種方式。
“中國營銷界誰不知道周先生?”我說,“您最近也是不勝煩擾吧?”
周世昌苦笑了一下:“咳,不過是個打工的而已。”
“轉戰四年,創下中國保健品銷售最大奇跡,全世界能有幾個這種‘打工的’?”我說,“大家眼睛亮著呢,都在等您的一句話。”
周世昌歎了口氣:“走到哪裡還不都是一樣?人,江湖,人心,都是這些東西。說實話,若不是蔡小姐勾起我的好奇心,我個人也對太陽集團十分好奇,您也未必會見到我。”
周世昌說完後想了想,似乎為了解釋,又說:“我倒不是妄自尊大,隻是人在沉浮裡容易看淡一些東西,我想你們都能理解。”
劉明耀和蔡青都點點頭,這兩人在曆年的曆練中都多多少少有些滄桑感悟,對周世昌的話隻能覺得那麼心有戚戚了。
我攤攤手:“當然,不過您想必也知道因噎廢食這個老話。追不到女孩子不代表一輩子不結婚,傷過一次心也不至於一生無求。總有些東西還是您想要的,對不對?”
“知易行難。”周世昌喝了一口茶,又歎氣,“你也知道,勸失戀的人通常沒什麼用。”
朝我眨眨眼:“除了安慰,有沒有彆的辦法?”
我大笑:“這最簡單,再找一個啊。”
周世昌也笑了:“這看來是最好的辦法了,所以你給我找了個漂亮的?”
他這句話是對著蔡青說的,臉上儘是輕鬆笑意。
劉明耀的表情有點不自在,不過看我在旁邊沒說什麼,他自己也不好說什麼。
我看著蔡青,笑了笑:“周先生,你覺得怎樣呢?”
周世昌的表情漸漸認真起來,看著我:“我想知道更多,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