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林淵衝他笑：“薑哥，我這可不是誆你，但凡有一句假話，就叫我天打五雷轟。
”</p>
林淵一臉真誠的想：抱歉了，我是無神論者。
</p>
“好！
”薑桂大喝一聲，“斟酒！
當浮一大白！
”</p>
刀哥忽然問：“二十人怕不夠。
”</p>
林淵連忙說：“刀哥，小弟如今手頭緊，原想著讓刀哥的兄弟們來當管事的，至於下頭乾活的，小弟想找城裡的苦工。
”</p>
刀哥看了眼林淵，倒也沒生氣：“一月二百文，不算小氣，這樣，下頭的我倒能給你指條路子，去歲從西南麵來了批人，如今就住在城東巷尾，具是攜家帶口的，不獨苦工，便是乞丐也做得，他們老大同我認識，拜把子的兄弟，講究義氣，你包吃就成。
”</p>
包吃就行？
</p>
林淵：“我當然信得過刀哥，可我與他們素不相識，隻恐……”</p>
刀哥一揮手，頗有點江湖人的豪情：“彆這恐那恐了，你若是答應，我便幫你去說上一聲，他們要是偷懶，乾出喪良心的事，不用你說，我先砍了他們。
”</p>
林淵麵無表情，內心波濤洶湧。
</p>
你一混黑社會的還說彆人乾出喪良心的事？
</p>
刀哥大手拍在林淵肩上，用“我很看好你喲”的目光盯著林淵，他歎了口氣：“如今生意不好做了，世道亂了，我手底下的兄弟都快餓肚子了，是我這個當老大的有愧，我有愧啊！
”</p>
這位已經醉了。
</p>
薑桂一臉通紅，也開始嚎：“刀兄，你是好漢，哪裡像我，如今衙門裡烏煙瘴氣，牢裡關的都是平民百姓，我虧心，虧心啊！
”</p>
林淵：“要不……我們回去？
”</p>
薑桂連忙撲過去，抓住林淵的手，激動地朝刀哥說：“刀兄，林小弟是為弟我這許多年來見過的天字號第一大好人，為百姓謀福祉，一顆菩薩心腸，這樣的人不幫一幫，為弟我良心過意不去。
”</p>
林淵一張死魚臉，兄台，之前收我十兩一貫賄賂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p>
刀哥也看向林淵，恍恍惚惚地問：“林小弟，未及弱冠？
”</p>
林淵連忙答道：“虛歲十五。
”</p>
刀哥：“怪道生的細皮嫩肉，先時我還以為是哪家小娘。
”</p>
刀哥：“哈哈哈哈哈！
”</p>
林淵：“……”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p>
刀哥笑得暢快：“何時開工？
”</p>
林淵：“越早越好，都置備齊全，就差人了。
”</p>
其實浸油出油法成本低，出油率高，技術要求也很低，哪怕根本不懂的人很快都能上手，唯一的缺點就是耗費人力，而且每天都要麵對水汽和高溫。
</p>
刀哥：“明日我就叫我的人過去，城東巷尾你要幾個人？
”</p>
林淵：“也要二十個，前期效果好再擴招。
”</p>
刀哥一拍桌子，豪氣衝天：“好！
來，喝！
”</p>
薑桂和刀哥是被林淵扶回去的，薑哥還好，畢竟兩家住得近，刀哥住在哪兒林淵可就不知道了，隻能把刀哥扶到自己家。
</p>
望著爛醉如泥還在高呼繼續喝的刀哥，林淵發愁地問二兩：“他要是明早起來發現我們把他扔地上，他會不會把我們砍了？
”</p>
二兩看著對方的腱子肉，胳膊都比自己大腿粗，十分認真地說：“不用砍，他一拳下來我們就沒了。
”</p>
林淵歎了口氣，現實太殘酷了，他打趣二兩：“那我和他睡床，你睡地板。
”</p>
二兩並不上當：“我就在你們腳邊擠一擠，晚上冷呢。
”</p>
林淵：“行，你買湯婆子了嗎？
”</p>
二兩一愣：“忘了。
”</p>
林淵：“那你把自己摟緊點，晚上彆著涼。
”</p>
其實林淵和二兩都不占地方，平時兩個人睡一起，還會空出一大片地方，能多躺一個人，然而這位刀哥睡姿太霸道，大字型擺著手，林淵和二兩隻能委委屈屈地蜷縮著睡。
</p>
二兩小聲說：“我日後也要長成他這樣。
”</p>
“看這身段，才叫男人呢。
”</p>
隨後二兩捏著鼻子說：“就是腳臭了點。
”</p>
林淵去開窗子，艱難地說：“為難你了，這何止是臭了點，這是臭他媽給臭開門，臭到家了。
”</p>
二兩揮手：“您彆通風了，本來我聞久了，都聞不到了，風一吹進來，我又能聞著味了。
”</p>
林淵閉氣：“快彆說，去打盆水，給這位老爺把腳洗了，你往水裡兌點醋。
”</p>
二兩穿上棉衣，端著盆出去了。
</p>
林淵坐在床邊，看著對方的腳——襪子都黑了，能從邊緣看出這原本也是一雙純白無暇的白襪子，林淵無聲歎氣，收留人住一晚就算了，還要幫人洗腳，可悲啊。
</p>
洗腳的時候林淵和二兩齊上陣，都不願意下手幫他洗腳，就隻能讓他的腳泡在水盆裡。
</p>
“還有味嗎？
”林淵問，他覺得自己的鼻子麻木了。
</p>
二兩仔細嗅了幾下，不確定地說：“好像沒了。
”</p>
兩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讓他又泡了一炷香的時間，水都冷了才撈上來，隨意擦擦塞進被子裡，林淵鬆了口氣，脫了棉襖：“快睡，明日還要早起。
”</p>
二兩點頭。
</p>
這一夜林淵並沒能睡踏實，在夢裡，一隻巨大的臭腳追逐著他，瘋狂的讓他聞味道，林淵大叫著不要，卻依舊沒能抵擋住對方的腳步。
</p>
醒來的時候，林淵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p>
他這輩子加上輩子，都沒做過這麼可怕的夢。
</p>
“少爺。
”二兩早就醒了，他搓搓手，打了盆熱水讓林淵擦擦手，還準備了粗鹽讓林淵抹抹牙。
</p>
林淵好歹是現代人，知道粗鹽抹牙特彆傷牙，就用溫水兌了鹽，粗略地漱了口。
</p>
刀哥是被林淵搖醒的。
</p>
“誰？
！
”睜眼的一瞬間，刀哥的眼底就恢複了清明，他甚至下意識的去拿自己刀，轉頭看到林淵的時候才鬆了口氣：“是林小弟啊。
”</p>
刀哥環顧四周。
</p>
林淵：“這是我租的宅子，昨日刀哥和薑哥醉了，不知刀哥的住處，便讓刀哥在我這兒住了一宿。
”</p>
刀哥：“麻煩你了。
”</p>
就在刀哥穿衣服準備起身的時候，這才發覺找不著自己的襪子。
</p>
他看著林淵。
</p>
林淵：“……”</p>
哥，我就是偷也偷你的那把匕首，誰吃多了偷你的臭襪子？
</p>
“昨夜慌忙，小弟備了一雙襪子，也不知合不合腳。
”林淵遞了雙襪子過去。
</p>
刀哥咳了一聲，小麥色的臉龐浮起一抹不明顯的幽紅：“不礙事。
”</p>
他自己都嫌自己腳臭，冬日裡睡覺從不脫鞋。
</p>
待刀哥穿戴好了，才一起出去吃飯。
</p>
早飯是肉包子，鹹菜，以及白粥。
</p>
在這個時候算得上是豐盛了，貧苦人家彆說肉了，連白麵都吃不起。
</p>
林淵兩口才能吃下去的包子，刀哥一口一個，粥吹了兩口就直接往嘴裡倒，林淵看著都害怕他把喉嚨燙壞了。
</p>
吃飽喝足，刀哥呼出一口熱氣，大喝一聲：“舒服！
”</p>
看來這位扛把子的日常生活也不是很好。
</p>
四娘和狗子也難得的上桌了。
</p>
他們都沒有伸手拿包子，非常珍惜的小口喝著粥，期間夾上一點鹹菜，還是林淵使了個眼色，讓二兩給他們一人夾了一個包子。
</p>
四娘小小的咬了口肉包子，熱乎乎的，白麵又軟又香，肉餡流著油脂。
</p>
她悄悄的用手揩了眼角的淚，專心地吃起來。
</p>
“刀哥，我們稍坐會兒便去找人。
”林淵說。
</p>
刀哥點頭，手邊還有一杯茶，不是什麼好茶葉，不過即便如此，普通人家也喝不起茶。
</p>
林淵之所以願意跟刀哥合作，就是因為人家是扛把子，這樣黑白兩道勢力都摻和在這個生意裡，他的腰杆子就能挺直一些。
</p>
不然他這個外地來的年輕人，在當地沒背景沒勢力，有人要整他，搶他的生意，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p>
黑的這邊有刀哥，白的那邊有薑桂。
</p>
林淵摸著下巴，覺得一個薑桂不是很保險，要是能再拉一個職位高點的下來就更好了。
</p>
刀哥：“林小弟啊，你年紀輕輕，怎就想做生意了？
”</p>
林淵也不說假話：“世道亂呢，我爹讓我來這邊置產，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家裡也有個能投奔的地。
”</p>
刀哥歎了口氣：“是啊，要不是世道亂，誰願意背井離鄉，物離鄉貴，人離鄉賤。
”</p>
林淵一聽，得了，這位是有故事的人。
</p>
刀哥又說：“前年，我與我的那夥兄弟都是腳夫，在老家過不下去了，才來塢城，外地人嘛，很受了些氣，得抱緊了團才活得下去，兄弟們信任我，叫我做這個老大，我就得對得起他們。
”</p>
林淵連忙說是。
</p>
刀哥拍拍林淵的肩膀：“林小弟啊，你若能讓我的弟兄們吃飽穿暖，便是要把天桶個窟窿，為兄也舍命陪你了。
”</p>
林淵霎時感覺到了壓力，硬著脖子說：“一定一定。
”</p>
哎，來自現實的壓力，真是讓他痛並快樂著。
</p>
作者有話要說：林淵：“請說出你的故事。
”</p>
四娘：“男人死了，兩個兒子死了，我命苦。
”</p>
狗子：“爹死了，哥哥們死了，我命苦。
”</p>
薑桂：“我一人養六個人，我命苦。
”</p>
刀哥：“我腳臭，我命苦。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