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1 / 2)







盛夏時節,落日的餘暉透過錯落的樹影灑在聽荷院白牆上,金光如星子般閃爍。

垂花廊下,薑扶笙無心欣賞眼前美景,隻眉目焦灼地望著庭前月洞門處。

她發絲半綰,隻著一襲凝脂色軟綢長衣並同色百迭裙。宮絛挽作酢漿草結係住盈盈腰肢,本就身量纖細的人更見清瘦。

“少夫人,您彆太著急了。”

翡翠心有不忍,出言相勸。

“是啊,少爺一定會找到三姑娘和四姑娘的。”珊瑚也跟著勸慰。

這是薑扶笙跟前的兩個大婢女,自幼同她一道長大,自是打心底裡心疼她。

薑扶笙蹙眉不語,心口猶如墜了千斤重石一般沉重。她的憂慮非是婢女們三言兩語能化解的。

半個月前,豫州發了大水。

父親薑守庚身為戶部尚書,賑災之事自是當仁不讓。孰料出行不過五六日,賑災銀子竟不翼而飛。

刑部的人在薑府搜出了官銀,元啟帝龍顏震怒,當即便要將薑家抄家滅族。幸得幾位老臣求情,一家老小才得以保全性命,卻也是要抄家流放的。

禍不延外嫁女,薑扶笙出嫁已經三年,自然免受牽連。

但出事的是她父母、她最親最近的家人,她的焦急擔憂可想而知,不過短短幾日人生生消瘦了一圈。

好在夫君陸懷川素來真心待她,領著她四處奔走。安排了母親隨父親和大哥一道流放去嶺南。又打點了教坊司的教坊使,讓三妹四妹在那處隻做些打掃、烹飪一類的活計,不必拋頭露麵。

薑扶笙稍稍安了心。她了解父親的為人,父親絕不會做下貪贓枉法之事。正在她與陸懷川盤算著先想法子還了父親清白,再接三妹四妹回家之時,竟接到消息說三妹四妹被人贖走了。

她自是要尋人的。可任憑她和陸懷川想儘法子,百般打聽,也未曾得到兩個妹妹的一絲消息。

父母和兄長還在流放的途中,照顧兩個庶妹便是她的職責。如今人不明不白地不見了,她豈會不急?

“少夫人,少爺回來了!”

珊瑚出言提醒。

薑扶笙已然瞧見陸懷川了,她提起裙擺奔下石階,嬌聲詢問:“夫君,可打聽到消息了?”

“娘子,慢些。”陸懷川加快步伐上前扶她。卻因走得快了,虛握著拳掩唇咳嗽起來。

他身量瘦削,麵色有幾分蒼白,月白長衫外罩酂白錦緞暗紋圓領襴袍,是輕霧一般淡雅溫和的人。

“你怎麼樣?”薑扶笙歉然地輕捶他後背。陸懷川處處都好,隻是身子骨弱了些。

陸懷川擺擺手望向她,眸色溫柔寵溺:“無礙。”

望著薑扶笙近在咫尺的臉,他心又一次抑製不住悸動。薑扶笙於他曾宛如天邊懸月,可望而不可即。以至於成親已三年,他有時恍惚還不敢信她已是他的妻。

“夫君……”薑扶笙待再問。

趙元承忽然開口:“彆動。”

薑扶笙不解,睜大烏眸看他。她出了汗,幾縷烏發蜷在雪腮邊。

美人凝露,我見猶憐。

趙元承抬起袖子,仔細替她拭汗。目光一點一點描摹她精致漂亮的五官。

她生得極美,黛眉杏眼,圓潤的眼角微垂,唇瓣不點自潤,小鹿般乖恬又不失靈動。此刻偏頭看過來,好似蘭花帶朝露清暉綻放,轉盼流光,海棠醉日。

隻可惜,嫁給他之後她遠不如從前愛笑了。

“夫君,打聽到了嗎?”

薑扶笙攥住他袖子,目光忐忑又期待。

陸懷川歎息了一聲,似有感慨。少頃,他溫聲道:“此事恐怕有些難為。元承他……”

薑扶笙聽他提“元承”二字,不由眸光震動,心頭更是一窒。

“少爺,夫人請您過去說話。”

小廝在院門口稟報,打斷了陸懷川的話。

陸懷川應了一聲,回頭理了理薑扶笙的衣袖,含笑囑咐她:“你先回房歇著,彆太憂心。我去母親那處,回來再與你細說。”

“好。”薑扶笙點頭應下。

陸懷川麵上若無其事,轉身之際放在身前的手卻猛地攥緊,眼底閃過點點陰翳。

薑扶笙枯立在原地,腦中空白,猶如化了石頭一般。

“少夫人。”珊瑚探頭道:“要不然咱們求小侯爺幫忙找找吧?”

“小侯爺”正是陸懷川方才所提之人,良都侯嫡子趙元承。

“珊瑚!”翡翠皺眉剜了她一眼。

少夫人和小侯爺青梅竹馬,年少時有一段過往。後來情勢所迫,才嫁給了如今的姑爺。

這本是少夫人的傷心事。加上三姑娘、四姑娘不見了,可憐少夫人心急如焚,珊瑚怎麼這樣不懂事,還在這時候提小侯爺!

珊瑚也知道自己理虧,但還是心疼薑扶笙,小聲分辨:“奴婢是想著小侯爺人好,或許願意幫忙……”

少夫人原是家中嬌養女兒家,什麼也不用操心。如今卻要擔起這許多事,唉!

“他能平安回來就好。”

薑扶笙打斷她的話,低垂螓首緩步往回走,凝脂色裙擺迤邐在石階上,經年的酸楚在心底一層一層漾開。

她有什麼臉麵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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