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心(2 / 2)

殺破狼 priest 2684 字 6個月前






李豐皺眉道:“因為什麽?你是聽說了那姑娘什麽不好,還是另有心上人?這裏沒外人,不必避諱誰,儘管說就是。”

長庚目光在西暖閣內一掃,固執著不肯吱聲,眼圈微紅。

李豐當然不是為了給雁王找一樁好親事,他也萬萬不會看著方家與雁王結姻,這樣虛情假意的提起,其實是方才的試探還沒完,也沒想到會激起雁王這麽激烈的情緒,當下起了幾分好奇,一揮手叫內侍撤出殿外候旨。

西暖閣中隻剩下兄弟兩人,李豐道:“這會能說了麽?”

長庚對他深施一禮,沒吭聲,卻先緩緩解開朝服衣領。

李豐吃了一驚,整個人站了起來:“這……”

雁王那年輕的胸口上布滿了陳年的舊傷疤,最觸目驚心的便是一處燙傷,離咽喉很近,細細的一條,像是被著著的燒火棍抽的。

“還請皇兄恕臣弟禦前失儀之罪。”長庚低聲道,帶出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豐大驚過後隨即反應過來,呆了好一會,才放柔了聲音,低聲問道:“是當年那個蠻族女人嗎?”

長庚臉色青白一片,伸手把衣服緩緩歸攏好。

那城上拉弓、一箭射死東瀛賊首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著,他垂下眼低聲道:“雖因一人之過而惡視天下人乃是懦夫行徑,但……”

他咬了咬牙,話音不由自主地斷了一下,一揖到地:“方家姑娘蘭心蕙質,該有個終身所托,臣弟性情古怪,實在不喜人近身,什麽婚事……皇兄往後還是不要再提了。”

李豐愕然道:“這是什麽話,堂堂親王,豈有一輩子不成親的道理?”

長庚麵無表情道:“那麽皇上不如卸下臣王爵,放我與那些個野僧人浪跡江湖?”

李豐:“……”

雁王看著是光風霽月、知書達理,實際小脾氣不少,而且犯起脾氣來也不疾風驟雨、摔杯子摔碗,就一句話“我撂挑子不乾了,愛找誰找誰去”。

李豐氣結,拿他沒辦法,當即發了一通火,讓雁王滾出去,雁王二話沒說滾了。

內侍有眼色地一路小跑跟上來,屁顛屁顛地問道:“王爺,回軍機處嗎?”

雁王十天半月也不一定回家一趟,幾乎就是住在軍機處的。

長庚卻一頓之後,目光有些茫然地散亂出去,似乎站在原地發起呆來,內侍不敢打擾,隻好大氣也不敢出地在旁邊站著。

“……不,”長庚低聲道,“回家。”

長庚身上那些陳年的舊傷疤,連顧昀都沒給看過,他一直以為那會像一段不可觸碰的歲月,可是沒想到今時今日,居然成了他從李豐那裏拖延周旋的工具。

馬車轆轆走過京城寬闊而四通八達的青石板路,閉目養神的長庚突然睜開眼。

有一天這些都會變得不可收拾。

有一天他會比現在還要不擇手段。

但他總覺得自己心裏並不難受,因為一步一步都是他自己走出來的,早就想好了,沒什麽好後悔的。

一路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安定侯府,他誰也沒驚動,東西也沒吃,徑自來到顧昀那無比整潔簡單的臥房中躺下,閉上眼,好像被子上都還有清淺的藥香。

半個多月之後,朝堂上無數扯皮爭辯之後,隆安皇帝最終駁回了雁王關於“首批購入烽火票的百姓按著金額大小予以加官進爵”的荒謬提議,隻許諾給商會,未來等局勢穩定,會開通軍隊護衛的商路,使其免受盜賊匪徒侵擾,此時購入過烽火票的可以直接憑此票獲得入會資格,不必繳納會任何費用。

而又過了一個多月,一條震驚朝野的法令自上而下實行——將烽火票作為文臣吏治考核的重要指標。

一把所有人此時都沒有看見的刀鋒,緩緩地露出形跡來。

這法令一出,舉世皆驚——大梁朝廷並不虧待官吏,俸祿不算低,但官場上人情往來,花銷也大,特別到了元和先帝年間,國力在武皇帝的鐵血開拓下曾經空前強盛了那麽幾年,奢靡排場已然隱約有蔚然成風的態勢,此時又鼓勵官員為了前途購入烽火票,靠國家俸祿能有幾個錢?

將來豈不是鼓勵貪汙舞弊?

不過幾天,邊疆都聽到了風聲。

“子熹!”沈易把馬韁繩往親兵手裏一摔,直接闖進帥帳,剛要說話,卻見顧昀鼻梁上夾著個鉑金琉璃鏡,就知道他又沒吃藥,隻好將下麵的話咽了回去——顧昀近來也不知是怎麽了,隻要不見外人,便越來越不怎麽吃藥了,好像打算當一個心境平和的瞎眼聾子。

沈易剛抬起手。

顧昀便道:“不用,你說就是,我也練練唇語。”

沈易歎了口氣:“……吏治改革的事聽說了嗎?”

唇語顧昀是會看的,但這些年一直依賴藥物,身邊的人又都會為了照顧他而打手語,弄得他有些生疏了,得慢慢習慣,他反應了一會才弄明白沈易指的是什麽,顧昀眉心緩緩地皺了起來,緩緩點點頭。

“雁王殿下到底是怎麽回事?這麽搞下去不怕人以後說他是貪官佞臣之始嗎?就算能解一時燃眉之急,以後怎麽辦?有家底的名門望族就算了,天下寒門士子不把他的脊梁骨戳碎了嗎?你說他獨掌軍機處,本來就樹大招風容易遭嫉,我真是……”

沈易一番話說得滿懷憂慮,他一憂慮嘴皮子就快得仿佛小雞啄米,上下翻飛,直把顧昀看得眼暈——大半沒“聽”懂,但是最後一句看明白了。

沈易:“將來他打算怎麽收場?”

顧昀沉默了下來。

沈易:“子熹,說句話。”

“不能再打下去了。”顧昀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答道。

沈易:“……”

他重重地長歎一口氣,懷疑顧昀方才是根本沒“聽”見他碎碎叨叨地說了些什麽,心道:“練唇語,練個屁,練我的嘴皮子還差不多。”

沈易正打算交換溝通方式,顧昀便自顧自地接道:“先前我有些太急躁冒進了,被人炸一下也是活該,好在這邊有驚無險,但我這幾天想了好多……加萊熒惑不是西邊這幫窩囊廢,那頭恐怕要打幾場硬仗,咱們現在恐怕沒有一鼓作氣家底——得從長計議。”

沈易一愣:“你是打算……”

“我這一頭就把朝廷拖累得團團轉,”顧昀低聲道,“該休養生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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