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2 / 2)

殺破狼 priest 2673 字 6個月前






沈易在他耳邊感慨道:“君心難測,人心也難測。”

顧昀回過神來:“累。”

“可不是嗎,”沈易十分有同感道,“無法無天的,狗急跳牆的,渾水摸魚的……我覺得還不如在邊關打仗——其實在靈樞院當長臂師的時候最省心。子熹,我有時候看這京城真跟盤絲洞一樣,到處都是險惡,要麽乾脆咱倆撂挑子吧,找地方盤個小鋪子,合夥做點小生意,餓不死得了,也不用看誰的臉色。賣點什麽……嗯,就賣長臂師的工具和機油,你說好不好?”

“有病嗎?”顧昀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把自己搞得油乎乎的,再伺候一幫一樣油乎乎臭烘烘的客人——我可不乾。要賣也賣胭脂水粉,每天迎來送往地看看美人也是好的。”

沈易一聽,假正經之心立刻泛濫,皮笑肉不笑諷刺道:“你胸懷這麽大的誌向,雁王殿下知道嗎?”

顧昀跟著笑了,但是隻笑了一下,很快就笑不下去了,在沈易麵前沒怎麽費心掩飾地露出憂色來。

長庚現在人在什麽地方?

就算他真的能有驚無險地歸來,李豐那邊又會該怎麽說?經此一役,那兩兄弟對彼此還能毫無芥蒂嗎?

沈易冷眼旁觀,見話題一繞回到雁王身上,顧昀就連裝都裝不下去了,他從未見過顧昀對誰用過這麽重的心,一時有些心驚,有點不敢往下說了。

近年來世情其實十分混亂,民間有些地方十分奔放,大有效仿洋人拋開男女大防的苗頭,同時,一些大儒世家又變本加厲地死守舊體統,大呼禮樂崩壞、對門人子女禁錮越發緊。

可不知怎麽的,沈易總覺得這世道有些無情——前者三天好了,兩天掰了,拋開父母之命媒妁之約,婚姻大事上其實人人心裏都有小九九,就算別人不管,自己也會算計,到最後依然是捏著鼻子門當戶對湊合過活。

後者更不必說,適齡婚配不過是依著古禮走一番流程,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給強按在一起,跟豬馬牛羊配種無甚區別。

花好月圓、美滿如璧,好像都得瞎貓碰死耗子,人間深情隻有那麽少的一點,瘋子拿去一些,傻子拿去一些,剩下的寥寥無幾,怎麽夠分?

像雁王和顧昀這樣的實屬罕見。

雖然兩人都不怎麽在外人麵前表露太多,但以沈易對顧昀的了解,倘若不是割舍不掉,顧昀萬萬不會踩過義父子的那條線。

沈易一想就忍不住覺得心驚膽戰,老母雞病又犯了,於是小聲問道:“子熹,不是我烏鴉嘴,但你想過沒有,萬一你們倆之間將來有點什麽問題,你打算怎麽收場?”

顧昀半天沒吭聲,但是這一次,他總算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快要走到後院的時候,顧昀忽然幾不可聞道:“想過,不知道。”

沈易竟一時無言以對。

哪怕是天崩地裂的山盟海誓,聽在他耳朵裏,大約也沒有這五個字那麽石破天驚了。

進了後院,隻見傳說中正臥床不起沈老爺子正在後院裏生龍活虎地打拳,絲毫沒有要死的意思,顧昀來訪讓他老人家頗為欣喜,拉著他要講養生心得,還盛情邀請顧帥來跟自己推個手。

沈易生怕自己老爹被顧大將軍推到牆頭上,忙一頭冷汗地阻止了這番邀請,將顧昀帶去休息。

顧昀一覺睡到了下午,還沒來得及醒盹,便被闖進來的沈易拽起來:“皇上急詔你進宮。”

顧昀匆匆趕到宮裏,先被一個自己派到長庚身邊的親衛給晃了眼,那親衛一看就經過了長途跋涉,狼狽得不行,身上帶著傷,還有血跡。顧昀心跳陡然快了幾拍,艱難地潤了潤嘴唇,勉強按捺住心緒,飛快地給李豐行了禮。

“皇叔快免禮,”一臉憔悴的李豐撐著病體爬起來,轉向那親兵,“你說雁王那邊是什麽情況?”

那親衛一低頭,對顧昀道:“屬下奉大帥之命,隨行保護雁王殿下與徐大人暗查江北疫情,楊榮桂那奸賊意圖不軌,我們前往江北大營報信,一度與雁王失去了聯係。後來楊榮桂金蟬脫殼北上,大帥不確定雁王是被其挾持還是自己另有辦法脫身,便一方麵帶人回京,一方麵將我等留下在揚州府試著搜尋雁王蹤跡……”

這番話是顧昀提前交代的——其實親衛們是長庚入沙海幫的時候留在揚州府的。

後來顧昀北上京城,實在放心不下長庚,便仍將他們留在揚州,讓他們繼續搜尋長庚的下落。

顧昀皺了皺眉,心裏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楊榮桂手裏的人是假的,”李豐插話道,“這麽說你是有阿旻下落了?”

那親衛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皇上請看。”

信封上是長庚的字跡,與他平日裏的工整相比,略有些潦草,還沾了血跡。

顧昀指尖微微發麻,突然明白當年京城守城時,長庚跑來給他包紮傷口時的“暈血”是怎麽一個心情了。

李豐接過去,越看眉頭皺得越緊,過了好一會,他居然歎了口氣,沒吭聲,轉手將信遞給顧昀。

顧昀大概用儘了全力,才使自己看起來不顯得那麽惶急而迫不及待。

那信中開頭還算正常,基本是胡說——編排了一通自己怎麽機智地金蟬脫殼,怎麽從楊榮桂手裏逃脫,後來陰差陽錯地落在沙海幫手裏,並發現江北流民一部分被楊榮桂秘密關押迫害,一部分入了匪幫,雁王為求人證,便決定跟徐大人一起潛入匪幫調查此事……想來徐令那書呆子已經被長庚哄得指東不打西了。

後麵內容卻不對了——

長庚寥寥幾筆,交代了他在沙海幫所見所聞種種,楊榮桂無法無天得有點聳人聽聞,然而就在他剛剛說服了一群沙海幫的匪人隨他進京麵聖時,沙海幫內部出了問題。

儘管接收了不少流民,但匪幫畢竟是匪幫,對官府懷有天生的惡意,有一些悍匪懷疑雁王入沙海幫是不懷好意,為了招安而來,三番兩次爭論越來越激烈,乃至於幫內多方勢力有了衝突。

匪幫裏也有好多熱愛挑撥離間的攪屎棍子,當地民怨本來就深,很快挑出了事端,引發了暴民叛亂。

長庚在信中叮囑說,暴民雖然看似聲勢大,但火機鋼甲有限,不見得能招架得住江北大營的正規軍,隻是如此一來,事態必然擴大,民怨也必然更深,武力壓製是下下策,因此儘量不許江北大營介入,他說自己會在其中周旋,儘可能收拾民心,平複民怨。

顧昀看到這裏,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這他娘的不是胡鬨嗎?

這也能叫“安好”?!

那親衛開口道:“大帥,王爺有命,屬下不敢不遵從,隻是態勢愈演愈烈,楊榮桂走後,他手下城防官兵群龍無首,被那些暴民折騰得左支右絀,有的暴民有親朋好友死在楊榮桂手上,仇恨當地官府,手段殘忍,對俘虜官兵常加以酷刑折磨致死,眼看難以收拾,鍾將軍命我等速來報朝廷,請皇命。”

李豐問道:“那阿旻人呢?”

親衛跪了下來:“……回皇上,雁王殿下……雁王殿下托人輾轉送出這封信以後,就再沒有消息了,當時偷偷送信的是個僧人,那僧人所在的廟第二天就被燒了。”

顧昀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李豐也被這接連意外的變故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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