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敵(2 / 2)

殺破狼 priest 3072 字 6個月前






“長蛟與短蛟三五編隊,出港!”

“鷹在鐵柵欄上架白虹。”

“還有什麽來著?”顧昀將割風刃當個裝飾品似的往身後一背,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哦,對了,還有去把靈樞院上回送來的‘點心’準備好,等一會打累了,也給遠道而來的老朋友送點嚼頭。”

西洋軍來得突然,兩江駐軍的應對卻並不倉促。

一邊是重整旗鼓、從聖地一路漂洋過海打過來的教皇,一邊是民間傳說中神乎其神的安定侯顧昀,兩人終於在勢均力敵、沒有閒雜人等添亂的情況下正麵對上了。

顧昀不是長庚那種憑著一口熱血就敢上陣的年輕人,他有條不紊地將岸上水上的戰線徐徐拉開,虛虛實實地一邊試探,一邊想遛一下敵軍的主艦。

可惜棋逢對手,這回指揮戰役的不是雅先生那個給個棒槌就當真的膽小鬼,老薑甚辣,顧昀逗了幾次,一隊偷襲的短蛟團幾次三番差點將敵軍右翼帶飛了,敵人中軍主艦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立刻收攏。

西洋那海怪看似笨重,其實這龐然大物不但防禦性極高,而且一身是刺,表麵醜陋的鐵甲片掀開,炮口連著炮口,海怪內部可以裝在難以想象的紫流金、彈藥,乃至於飛鷹甚至小蛟。

有這麽個東西,飛鷹可以肆意落下補給,走到哪都有空中壓製對手,同時它對周圍大小海蛟的控製力和凝聚力是沒什麽可代替的,像一隻蜂王或者蟻後,能完美地把周圍一幫腦子不靈光、水平參差不齊的手下聚攏在一起。

顧昀對身邊的姚鎮說道:“看見了嗎?夠整齊的,左右兩翼的自主權被中間那個大家夥代替了——看來那教皇終於把他們中間的攪屎棍子打包沉海了。”

姚重澤麵帶憂色:“大帥,一直腆著臉要和談的也是他們,現在突然翻臉是為了什麽?”

顧昀舔了舔嘴唇:“我猜是他們國內變天了,有人給他們打了一管雞血。那老東西的風格我知道一點,剛開始喜歡狂轟亂炸開道,也是試探,一旦未果,立刻會調整,但你看今天他不是,如果不是補給特別充裕,他不敢這麽有恃無恐。補給應該是走外海從東瀛人那邊繞過來的,那邊我們力有不逮。”

姚鎮腦子很清楚,立刻道:“大帥,如果真是那樣,我們硬抗不是辦法,眼下鐵軌還沒修好,就算現在去調,也不見得來得及,怎麽辦?”

西洋軍的炮火猛烈地連江連海,一時間燒得水麵好像傳說中的阿鼻地獄,不要錢一樣的紫流金在所有鐵怪物的心中灰飛煙滅成細細的蒸汽白霧,卷著其中細小的雜質與火炮的硝煙升上天空,很快將月朗星稀的夜空蒙上了一層陰霾,積水成雲,膠著到了後半夜,居然下起了雨來。

這時,一個傳令兵一路小跑過來:“大帥,海烏賊準備好了!”

“水上蛟群收攏,主艦下水,鷹都上船。”顧昀一邊大步往主艦甲板上走,一邊對緊隨身邊的姚鎮道,“重澤兄還是坐鎮岸邊,別跟過來了。”

姚鎮朗聲笑道:“我雖然一貫貪生怕死,可跟著大帥怕什麽的?”

不過大放厥詞的姚大人沒多久就後悔了,他不幸在顧昀身邊暈船了——主艦的動力係統被靈樞院按著顧昀的想法改裝過,簡直是個浪裏白條,比風一樣的短蛟不遑多讓,一般主艦不會這麽“不穩重”,可惜下令的人是顧昀,就算飛起來,周圍千萬長短蛟也都在他掌中。

西洋軍不敢怠慢,立刻開始大範圍地圍追堵截。

這樣一來,西洋軍攻不破的堅固陣型立刻成了掣肘,顧昀節奏感極強,時鬆時緊,一旦炮火集中,艦群立刻會化整為零,片刻後重新凝聚成殺氣騰騰的艦隊,仿佛一柄快刀始終橫亙在頸側,逼著人不得不跟著他的節奏走。

漸漸的,西洋海怪中每一條明令後麵都會加上“穩住”兩個字。

然而現場並不是那麽好穩的。

顧昀很快摸清了西洋海蛟團最薄弱的地方,大梁水軍頓時聚成一把尖刀刺了過去,尾大不掉的西洋海怪來不及反應,教皇立刻發了狠:“主艦貝葉打開,填重炮,擋路的閃開——”

此時,顧昀對姚鎮笑道:“西洋人這個海怪的想法其實非常值得借鑒,但是之所以一直沒和靈樞院定,是因為他們思路雖然正確,但技術不過關——或許等個一二十年,咱們能造個更好的……”

他話沒說完,便見正前方原本緊緊黏在海怪周圍的西洋海蛟突然亂七八糟地散開了。

顧昀:“破口出來了,‘烏賊’別愣著!”

姚鎮:“大帥別管什麽破口了!小心!”

隻見那西洋海怪悍然掀起烏黑的後蓋,露出下麵一排厚重的炮口。

顧昀“西南方向全速前進,炸,這些小船攔不住!”

兩聲巨響一前一後幾乎同時響起,大梁艦隊先開的短炮炸翻了方才四散奔逃的一幫西洋短蛟,旁若無人地闖進了敵軍陣地,而後西洋主艦上長炮隨即而至,幾乎與他們擦了個邊,主艦巨震,姚鎮四腳並用地攀住了一根柱子,顧昀一個沒站穩狠狠地撞在一側的船體上。

姚鎮被那動靜嚇得一哆嗦:“大帥!”

顧昀一甩腦袋,滿不在乎地爬起來,眼睛亮得瘮人:“點心來了。”

被大小炮火轟擊過的水麵劇烈起伏,誰也沒看見水下藏著的幾艘形容古怪的“蛟”,那就是靈樞院最近送來的一批“海烏賊”,乃是海蛟中的敢死隊,能從水下潛行,駕駛者將方向鎖定後可以直接棄船跳水,推送海烏賊的戰艦上會有繩索將他們撈回來,而那無人的海烏賊還能保持原速度繼續往前,直到在海底撞到東西,撞擊的力道能將海賊引爆。

這是專門為那吃水極深的大烏賊量身定做的。

西洋人固若金湯的戰線被顧昀一衝一炸撞散了一側,隨即海上突然平白無故地炸起了一朵數十丈高的水花,水麵上竟有明火閃爍了一下,才重新被洶湧地海水撲滅,西洋人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是什麽東西,便見那海怪似的主艦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猝不及防地結結實實吃了一記海烏賊。

銅牆鐵壁似的外殼原來也並非刀槍不入,整個海怪主艦狠狠地往一側傾斜下去,原本打燈傳令的西洋兵聲都沒吭一聲,徑直從海怪上摔了下來,又一波爆炸起來,不知是死是活。

敵軍整肅的隊列頓時亂套了,顧昀絕不給他留喘息時間,原本上了船的鷹立刻對落跑的長短蛟進行了速度上絕對壓製的追擊。

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海戰從天黑打到東方魚肚白,而西洋人豐厚的補給尚且沒有用儘,陣型卻已經破得七零八落,教皇結結實實地領教了一會顧昀臨陣時的狡猾和千變萬化,憋著一口老血,隻好暫時性撤退,伺機再來。

顧昀驟然鬆了口氣,啞聲道:“佯追,不要戀戰。”

西洋人倘若還不撤,很快就會有一大批短蛟失去動力來不及回岸邊補給,到時候即便是顧昀,場麵也會十分被動,雅先生的思路是正確的,大梁水軍此時卻是還缺少遠海作戰的能力。

“敵軍主帥年紀大了,為人謹小慎微,很不好糊弄,但是也謹慎,今天跟我對陣的倘若是咱們玄鐵營的何榮輝那牲口,哪怕主艦完全炸了他也會搶一條小船來跟我拚命,那還真就不好辦了。”顧昀低聲道,下意識地揉了揉眼——他的視線模糊了,方才神經太緊繃沒注意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該喝藥了,他衝驚魂甫定的姚鎮笑了一下,吩咐道,“回航!”

回到帥帳中,顧昀不敢休息,他要向朝廷補一份緊急戰報,還要調配戰備,以免再發生這種捉襟見肘的情況,因此隻好叫人先給他熬了一碗藥,一邊等著藥效一邊研著磨琢磨未來一段時間怎麽拿捏西洋軍,突然,一陣尖銳的刺痛從他方才在船上被撞青了一塊的後背與後腦上躥了上來,顧昀手一哆嗦,磨石竟脫手掉了下去。

他咬住牙,一伸手撐住桌子,等待這一波疼痛過去。

可是這一回的疼來得格外劇烈,足足折騰了他小半個時辰,顧昀後背上一片冷汗,才漸漸麻木減輕。

這時,顧昀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本該重新清晰的視線與聽力,並沒有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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