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2 / 2)

殺破狼 priest 2737 字 6個月前






顧昀披甲整裝準備出去巡營——主帥每日點卯似的親自巡營,也是兩江大營的特色,哪怕他瞎。

“我不,”他一本正經地答道,“我要效仿蘭陵王。”

沈易認為這混蛋玩意把自己調來可能不是為了分憂,完全是為了玩耍的!

曹春花自打到了江南後,隻來得及給長庚寫了一封信,說顧帥每天忙於軍務和欺負沈先生,沒什麽不好的,之後就沒了音訊,也不知是被顧昀支出去辦事了,還是乾脆“樂不思蜀”了。長庚想起此人的花癡病,心裏完全不泛酸是不可能的,不過一邊酸,一邊也放下了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能讓曹春花一天到晚忙著犯花癡,顧昀那邊大概確如了然和尚所說遊刃有餘。

而與此同時,陳輕絮在重陽前後來到了京城。

長庚在軍機處裏連軸轉了一個多月,難得請假半天回去接待了她。

頭一次聽顧昀捎信給他說在加萊熒惑那搜出了“神女秘術”的拓印版時,長庚心裏著實期待忐忑了好一陣子,有種塵世中一直躲躲藏藏的老妖精聽聞自己能變成凡人時的那種滋味,可是回京之後,他一邊疾風驟雨似的籌備謀劃,一邊走鋼絲似的應付各種政敵,實在是有點顧不上其他了,直到這會見了陳輕絮,才把舊心思撿起來。

陳輕絮從來不賣關子,一見長庚,招呼也沒打,上來兜頭便是一句:“能治。”

就這倆字,足把長庚釘在原地半晌,直到一口憋在胸口的氣用到了底,他才緩緩吐出來,冷靜地挑刺道:“打從娘胎裏出來沒多久就根深蒂固的頑疾也能治嗎?”

陳輕絮點了點頭:“可以。”

長庚掩在身側朝服廣袖中的手劇烈地抽動了一下,話音依然是冷靜逼人的:“人說邪神是將兩人血肉合而為一,那我生來就是兩個人,怎麽……陳姑娘也能分開嗎?”

陳輕絮難得一見地微笑起來:“時間要長一些,殿下恐怕得吃些苦頭。”

長庚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裏:“那子熹……”

陳輕絮:“神女秘術中有相關記載,但用藥體係和我們不一樣,我這裏還有好多東西需要考證,得等我整理好頭緒。”

長庚深吸一口氣,心跳得快要把胸口撞破了,一時忘了這是今夕何夕,掉頭便想往外走,恨不能第一時間讓顧昀知道,走了兩步卻又突兀地停下來,自己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巴掌,心道:“糊塗了,不能讓他知道,戰場刀劍無眼,他心裏一鬆,萬一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可是沒地方分享,雁王殿下便偷偷做了一件讓人頗為臉紅的事,他安頓了陳姑娘,晚上遛回了侯府,窩在顧昀房中寫了一封信,然後沒有寄出,晾乾後壓在了顧昀的枕頭下麵。

這樣仍不過癮,他便又翻出了自己暗中珍藏的所有顧昀寫過的書信,躺在床上將那人各種言辭都在腦子裏過了個遍,自娛自樂地自己拚接出一封顧昀的“回信”,將獨角戲演得有滋有味。

往後接連幾天,長庚白天見了方欽都覺得順眼了不少。

可惜方欽的日子卻不十分好過。

這些日子,李豐案頭彈劾雁王的折子摞起來有兩尺來厚,倘若仔細翻看,便會覺得雁王簡直是動輒得咎,哪怕走在路上咳嗽一聲,都有人要參他咳嗽的姿勢欺君罔上。然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自軍機處以下一乾朝中新貴卻不知是被事務拖累,還是乾脆蟄伏,一改之前的針鋒相對,開始單方麵地退讓了起來。

李豐的態度就是沒有態度,尤其碰上一些倚老賣老提先帝甚至提武帝的貨色。

對這種情況,最著急的不是如履薄冰的軍機處,而是方欽。

方欽其實萬分反對這種一擁而上的行為:“皇上心裏明鏡似的,諸位,這種時候咄咄逼人,你們不怕失了聖心嗎?”

當時便有人回道:“方大人張口閉口聖心長短,視野未免局限,想當年先帝不過也就是個李家宗親旁支中一個不起眼的郡王之子,憑什麽順順當當地入主宮禁?當年力挺先帝時,我家祖力排眾議,一馬當先,何等功勞?丹書鐵劵還在我家裏供著,怎麽,如今他們子孫萬代坐穩了江山,就要鳥儘弓藏了?”

又一人道:“真將咱們逼到絕處,乾脆請出先帝靈位,難不成天子便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無視祖宗立法嗎?”

方欽深吸一口氣,低喝道:“諸公還請慎言!”

眾人給他麵子,一時不吭聲了,然而神色卻是不怎麽心悅誠服的。

大梁的世族公卿,無關家主官職大小,出身都是能將家譜糊人一臉的,祖上多有姻親,強強聯手,祖祖輩輩與皇室權力紛爭密不可分,家族能繁榮至今的,起碼每一輩人的隊都站對了,久而久之,就有點“想當初皇上都是我家一手扶持起來”的錯覺。

平日裏他們覺得方家人長臉,願意聽他一言,可真的鬨起來,方家雖然隱隱為世家之首,卻很難真正有效地去壓製誰——大家都是親戚,誰也不比誰高貴,憑什麽涉及自己項上人頭與切身利益的東西由方家來做主?

方欽隻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皇上好大喜功,最容不得別人挑戰天威,此次西洋人大舉進犯,不免讓他想起當年京城被圍困的事,若說他之前還有所猶豫,現在肯定是鐵了心地要將這一戰打下去,咱們何苦在這種時候擔著禍國殃民的名聲找這種麻煩?我也請諸公易地而處地想一想!”

他歎了口氣,又放緩了聲音道:“倘若能忍過這一時,等仗打完,到時候國無戰事,軍機處必然麵臨改組或是裁撤,那些人未必甘心,肯定有所動作,到時候皇上難道看不出他們手伸得太長了嗎?大家想想當年的擊鼓令、融金令,就知道聖上心裏真正是怎麽打算的,此時啟用這些賤民商戶,不過是權宜之計,等他們沒用了,聖上還會袒護麽?恐怕到時候連顧昀的玄鐵虎符都得乖乖交回,小小軍機處不可能一直一手遮天下去。”

方欽自以為自己說得苦口婆心,條分縷析。

然而滿座王公貴族,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往前看的——方才那位大放厥詞說自家有丹書鐵劵的開口問道:“方大人有理有據,可是過於理想,您說打完仗?敢問什麽時候能打完仗?一兩年是他,一二十年也是他,難不成咱們都忍氣吞聲到黃土蓋過頭頂?”

方欽其實非常看不慣這些烏合之眾,這夥人中一大批都是毫無建樹的國之碩鼠,見天自命不凡,被人抓小辮子也實在活該,可是又不能表達出來——因為他能把這些人聚在一起的根本就是利益,每天把“為國為民”的大理想嚎得再響亮也沒人搭理。

“咱們不說賭氣的話,真打個一二十年,什麽國力也耗儘了,不說別人,皇上就不答應,絕不可能那麽長。”方欽隻好換了一種說法,道,“我跟諸位說句掏心窩的話,以雁王的身份,確實隻要他不謀反,沒人能置他於死地,可是以諸位的家世淵源,隻要皇上在位一天,隻要我們自己不亂陣腳——誰又能動得了咱們的根本?”

這話比“你不找死沒人能弄死你”聽起來順耳多了——雖然是一個意思——也搔到了這幫公卿們的癢處,方欽不愧為大梁世家第一人,和這群人周旋過幾十年,經驗老道。

果然,在他的奔走下,朝廷太平了許多,兩派人馬仿佛暫時偃旗息鼓,所有矛盾都轉移到了桌子底下,大梁內部迎來了幾個月短暫的平靜。

整整三個多月——

然後一件讓方欽前功儘棄的事故發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