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哥,我喜歡男的(2 / 2)

大哥 priest 3170 字 6個月前






“惡心死人了!”魏之遠記得那個人這樣說,而後他被毫不客氣地狠狠踢了一腳,飛濺起來的熱菜湯落到了孩子嬌嫩的皮膚上,把他的手腕內側燙壞了,至今,那裏依然有一個小得幾乎看不出來的傷疤。

這就是那堵看不見的牆——他在人們眼裏根本不算人。

可憐他的,像可憐小貓小狗一樣可憐他,嫌他臟的,像看見野貓野狗一樣心懷憎惡,對他不懷好意的,像惦記著要吃貓肉狗肉的那些人一樣,居心叵測地估量著他有幾斤幾兩。

他們可能認為他是個小傻子,或者精神不大正常,沒有人會覺得他智力正常甚至超常,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竟然也有人類的喜怒哀樂。

所有的惡意,都坦然地刻在地球表麵上,逐字逐句地橫亙在魏之遠麵前,長成他自己由內而發的惡毒。

難以泯滅、難以戰勝。

魏之遠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然而這些壓箱底的記憶卻總在不合時宜的時機出現,腦子裏像有一個小小的放映室,時而就會放些老片子,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可這畢竟不是真的昨天了。

魏之遠漠然地盯著自己手腕上的傷疤看了幾秒鍾。

直到現在,他依然討厭別人毫無來由的注視,卻並不再恐懼那些目光,他依然知道自己病態地追求強大,然而那又怎麽樣呢?

少年想,他總有一天會有踏平這個世界的力量,那時候將沒有人能阻止他,他甚至狂妄地夢想,要強大到影響這個世界的規則。

這時,另一個人突然在魏之遠眼前一閃,他一個恍惚,好像又看見當年被他一步一步引到冷庫活活凍死的不知名的變態的臉。傳說人腦對於不愉快的回憶會自動屏蔽,可魏之遠的腦子卻像一塊冷漠的硬盤,從不讓他忘記任何事。

突然想他做什麽?死都死了。

魏之遠自嘲地笑了一下,轉身走出衛生間,一出來他就險些撞上魏謙。

魏謙的腳步幾乎是踉踉蹌蹌的,他們倆約好早晨五點鍾起床出發,結果魏謙頭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就已經半夜兩點半了,草草洗漱再加上走了困勁睡不著,估計等好不容易閉眼,至少得三點多以後了。

魏謙覺得自己剛進入深度睡眠,鬨鍾的聲音就粗暴地鑽進他的腦子,把他嬌弱的睡眠一舉殲滅了。

他用了幾乎是戒毒的毅力才從床上爬起來。

魏之遠眼看著他哥就像個不倒翁一樣,左搖右晃了好一會,一不小心撞到牆上,魏謙幾乎要順著牆壁滑下去,就睡在牆根了。

魏之遠捉住他的肩膀扶了他一把,輕聲問:“要不你再睡會?今天就別去了吧?”

魏謙一聲不吭地擺擺手,掙紮著起來走進了衛生間。

直到被冷水一激,魏謙才有一點回過神來,他身上沒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不想出門想睡覺,卻仍然被集體鎮壓了。

魏謙心說,小子,哥為你可是豁老命了。

釣魚的地方一般在郊外,開車過去要將近兩個小時,魏謙剛拿的駕照,買了個中低檔的家用轎車平時開。他手頭這些年略有些錢,卻依然不怎麽往自己身上花,倒並不是他年紀輕輕就本性沉穩、不虛榮、聖人似的不想顯擺。

而是他實在還沒有富到讓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步。

有多少錢才能有安全感呢?

魏謙說不好,不過他尋思著,以自己不高的修養和淺薄的思想境界,真有那麽一天,他說不定真能乾出“喝一碗倒一碗”之類揮霍無度的事來。

貧窮已經刻在了他的基因上,直接影響著他身體裏每一個蛋白質分子的合成。

而一邊的魏之遠也不知是沒睡醒還是怎麽的,一直撐著下巴,望著窗外不出聲。

魏之遠從來沒有釣過魚,魏謙也還是小時候——他繼父和親媽都還活著的時候,三胖的爸帶著他們仨玩過一次。

那時三胖他爸還年輕,就跟現在的三胖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好脾氣和油嘴滑舌,帶著三個高矮胖瘦不同的小男孩,男孩們一邊走一邊打鬨,三胖爸也不管,隻是偶爾鬨得過了,才回頭維持一下秩序,以防他們掉進河裏。

坐下等著魚上鉤的時候,三胖爸就和三胖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一起在背後惡損三胖媽,活像兩個翻身農奴把歌唱的窮苦人民共同痛斥壓迫階級的官老爺。

釣魚,有時候更像一種“先生們的茶話會”,他們可以湊在一起肆無忌憚地在一起討論女人,抱怨生活以及家裏永遠麻煩精一樣的小崽子們。

兩個人到得不算很早,已經有人支好魚竿了,他們倆找了一個水邊歇腳遮陽的小亭子,坐在台階上,擺開家夥式。

魏謙以其稀薄的經驗,生疏地教魏之遠怎麽往魚鉤上掛餌,怎麽看魚漂,怎麽甩魚鉤。

魏之遠有心耍賴,故意顯得笨手笨腳,他哥隻好捏起一條蚯蚓,把著他的手幫他裝在魚鉤上。

死不瞑目的蚯蚓上寄托著指縫間落下來的甜蜜,一絲一毫,魏之遠都抓緊時間地享受著。

魚漂靜靜地浮在水麵上,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魏謙想起三胖他爸蹲在水邊對他們說過的話,於是順口學給了魏之遠:“釣魚的樂趣在於期待的過程。”

魏之遠偏過頭看著他:“期待了半天,一條也釣不上來呢?白期待了,不是很失望?”

魏謙哽了一下,當年他們仨傻小子可沒有人問過這麽尖銳的問題。

他活動著因為睡眠不足而鏽住的腦子,最終沒能想出一句比較有教育意義的話,隻好坦誠地據實相告:“那估計也挺鬱悶的,不過可能性不大,現在魚塘都是收費的,老板做生意要是那麽不厚道,讓人一條也釣不上來,以後大家沒人來了。”

說完,魏謙伸了個懶腰,靠在一根石柱上:“不過真的一無所獲,你就當欣賞湖光山色了吧。”

天色漸陰,過了一會,竟然下起雨來,他們坐在涼亭裏,倒不怕被雨淋,帶著水汽的小風從湖麵上卷來,魏之遠在旁邊看著魏謙睜著的眼一點一點地合上,最後一隻手扶在架在支架上的魚竿上,就這麽睡著了。

沙沙的雨聲漸漸連成一線,魚塘水麵紛擾,更遠處是一片農田,連著天色一般的曠野茫茫。

雨幕逐漸遮眼,湖光山色都一起模糊了起來。

魏之遠早就收回目光,側頭專注地看著魏謙安靜的睡臉。

片刻後,他小心地伸出手,試探著碰了一下魏謙的頭發,魏謙沒反應,真的睡著了。

魏之遠低下頭,並起兩根手指,輕輕地放在嘴邊,虔誠地親吻了一下,然後伸長了胳膊,把那兩根手指在魏謙的嘴唇上似有若無地劃過。

他的臉上終於蕩儘陰霾,露出一個有點孩子氣的笑容。

魏之遠伸直了腿,從早晨開始就一直困在心裏的、鬱結的黑暗,就像得到了短暫的安撫,乖乖地伏下了。

這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期待的快樂”,也見到了真正的“湖光山色”。

魏謙是被手裏的魚竿突然一沉,尾部翹起來打到他的胳膊給驚醒的,他連忙抓住魚竿尾部,手腕用力一抖,站了起來,一圈一圈地收回魚線,一條足有兩斤左右的大魚時沉時浮的被拖上了岸。

魏謙回頭對魏之遠說:“給我魚簍,魚簍在哪呢?”

魏之遠彎下腰把插在岸邊泥裏的魚簍揪出來,接住了,魚就隨著吊鉤拆下掉進了魚簍裏,不安的活動了幾下,魏之遠把魚簍重新泡回水裏的時候,它的尾巴甩起了一連串的水珠。

魏謙清醒了過來,心情非常好,他做夢也夢見了魚,進而又被魚驚醒,可見是個好兆頭。

然而就在他重新坐回去,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的階段性勝利作出總結的時候,魏之遠開口了。

他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聲音平淡地開口說:“哥,我喜歡男的,你其實是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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