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撕開烏雲,第一縷陽光灑下來時,青夏一個連一個的噴嚏,翻箱倒櫃的找著厚衣裳。
昨夜沒燒熱水,那溫溫涼的水澆在身上,果然讓她中招了,一早醒來鼻子就出不了氣,頭也昏昏沉沉的,渾身發冷。
找到一件湖藍色的春衫,窩進床榻裡慢吞吞的穿著,哪怕已經睡過一覺。也過去好幾個時辰了,可身上的疼痛並未消減,稍微一低頭,便能清楚的看到落在身上的痕跡。
這些無不是昨夜狂亂的證明,令她心頭發酸,無法言說。
她總算沒有辜負老夫人的囑託,經此一遭事兒也辦了,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是無限的惶恐,心裡邊也空落落的。
昨夜之前她想的很清楚,無非是將那條該走還沒走的路再走一遍,往後去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她一奴婢與主子本就不相乾,可是……
真有了那樣的經歷,心裡說沒有波動自然是假的。
今年就要滿十七了,她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罷了,不,如今已經變成了女人。
少女懷春,她對未來不是沒有期許,也不是沒有想法,隻是那時候的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今天。
她乾乾淨淨的入這府中來,卻不能將自己完整的帶走,伺候了主子的女人,即便將來還能放出去自行婚配,到底也不如那些身家乾淨,身心清白的人好說人家了。
宋府的馬場有一個專門伺候馬匹草料的老嫗,青夏前年見過她一麵,身形乾瘦,目如枯井,一隻眼睛一隻耳朵都沒了,後麵才得知,那是被她那早死的丈夫打瞎了眼,割了耳朵。
究其緣由是嫌她,嫌棄她在嫁給自己之前已非完璧之身,那時因著是宋府旁支一老爺身邊伺候的丫鬟,被抬舉做了通房,隻是那老爺得了滋味兒,不過一兩次便丟開了手,任她在後院自生自滅,一個不受寵的通房丫鬟在後宅裡討生活是極其困難的,不知熬乾了多少眼淚,也不知感嘆過多少次命運的不公,後來,是那當家的主母見她可憐,心生不忍,又知自家老爺的脾性,既然丟開了手,便不會再想起這舊人了,於是做了個好人,做主將她的身契燒了去,又將她許配給府中小子,指望著成就一段良緣,也不辜負她伺候老爺一場。
前兩年那小子對她自然是不敢動手打罵,可生了孩子日頭一久,難免心生嫌隙,拳頭也敢往她身上招呼,更過分的事情也做得出來,而那時,家中的一雙兒女早已死死的捆住了她,她隻能將那些驚叫、痛苦、後悔都咬在牙關裡,一日一日的熬。
直到熬的那小子變老,百病纏身,無藥可醫,她死了丈夫,獨身帶一雙兒女討生活,那家主母得知她境況,才又將她返聘了回去,叫她入了馬場做些輕鬆的活。
青夏昨夜夢見了那老嫗,從前,便是在可憐她的遭遇,也從未邀她入夢來,可昨夜隻睡了那短短幾個時辰,便見她在夢中看著自己,她不哭也不笑,獨留那一雙渾濁又空洞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的方向,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麼,似乎是在告訴她……
快跑。
可是,她跑不了的,在這府中所有的下人,身家性命皆在主子手上,她不僅不敢跑,還要依著主子,不然隻怕禍害家人,罪在她一身。
𝗌𝗍𝗈.𝖼𝗈𝗆
胡思亂想之際,門被敲響,她理了理衣裳,去開了門,來著不是喆友。
「你……為何事來?」
來的人正是昨夜一同守夜的小丫鬟。
「喆友管事說,以後奴婢跟著伺候姑娘。」
青夏傻了眼,直擺手道:「可是我這裡並不需要伺候,我也是奴婢,你跟著我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