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兒到用時方恨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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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孝領著一個青年從偏殿出來。

青年皮膚黝黑,手指甲裡全是泥土,看著像五十多歲,其實今年還不到三十。

他畏首畏尾的,突然看到這麼多貴人,連行禮都忘了。

馮孝提醒他,該向皇帝行叩拜禮。

“小的見過皇帝爺爺!”

青年傻傻地磕頭。

馮孝想糾正錯誤,都沒法糾正,這個青年快被嚇慘了,渾身哆嗦成個蛋。

王誠看著這青年,竟覺得有幾分熟悉。

“皇爺,他是?”王誠問。

“你跟朕說過,你年幼時趕上大饑荒,父母把姐姐賣了,換了五斤小米。”

“然後你爹娘也餓死了。”

“伱靠著小米,走到了京師,但京師也是饑荒,賑濟不多。”

“迫於無奈下,賣了自己,進宮伺候。”

“你入郕王府當大伴時,就開始尋找那個被賣的姐姐,一直沒有音訊。”

“你回老家,家中一個親戚都沒了。”

聽皇帝說這些,王誠淚如雨下。

他年過五旬,卻孤零零一個人,一個親人都沒了。

“你的事,朕一直放在心上。”

“上天保佑啊。”

“去年,舒良在山西找到了一個叫楊娘的老嫗。”

“詳細核對後,發現此人和你描述過的姐姐,有幾分相像。”

“朕就讓舒良詳細調查。”

“方才舒良上密奏,說,那個楊娘,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

“並將這個人,送來京師。”

“他,是楊娘的孫子。”

王誠傻傻看著這青年,關於姐姐的稀薄記憶又浮現在腦海裡。

其實,他都已經忘記了姐姐的具體模樣。

那時候他才九歲,姐姐十一歲。

“你、你祖母叫什麼?”

姐姐賣了自己,換了五斤小米!

爹娘舍不得吃那五斤小米,活生生把自己餓死了!

而那五斤小米,換來了他的活!

從西安府,沿街乞討,走到了北直隸,才勉強活下來。

“小、小的祖母叫楊娘。”

王誠本姓王,王誠是先帝賜的名字。

他不記得,姐姐是賣給誰了,想來收女子的,要麼是大戶人家,要麼是青.樓。

他也不敢細想,姐姐的下場……

“抬起頭來,讓咱家看看。”王誠難以抑製激動。

可是,畢竟是孫子,看不出來具體模樣了。

“你祖母可還好?”

“她說沒說過,家裡有兩個弟弟?”

“大弟弟叫王亨,小弟弟叫王遼。”

“家裡是西安府韓城人,她還記得嗎?”

王誠抓住他的肩膀,淚涕橫流:“爹是秀才公,娘也是書香門第。”

“她不叫楊娘,她有名字的,她叫王蘭。”

“是父親給起的,昭意她如蘭花般高潔盛放,她是家中長女啊!”

哪怕過去了四十多年!

但家中的慘狀,他曆曆在目。

家裡的過去,他記憶猶新。

他永遠忘不掉姐姐被賣掉的那一刻,更忘不掉父母為了給他留著小米,活生生餓死的一幕。

一家五口,弟弟是最先餓死的。

他餓得不行的時候,姐姐被賣了,換來他的活。

“小人不敢欺騙大人,祖母很少說話,並不說起從前,所以小人不知道!”

他很樸實,沒有和王誠攀親。

王誠跪在地上,淚如雨下:“皇爺,奴婢想去山西,看看她!”

朱祁鈺揮揮手,讓這青年退下。

“王誠,莫要著急。”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朕已經接她入京了,隻是她身體不好,坐船慢行,要再等一等。”

王誠眸中激射出驚喜之色。

感激涕零地磕頭:“皇爺日理萬機,卻把奴婢家中這點小事記在心上,奴婢不知道該如何回報皇爺!”

“這份禮物,如何?”朱祁鈺扶他起來。

但王誠堅持磕頭叩拜:“奴婢這輩子值了!”

能把命賣給這樣的君主,王誠覺得上天之幸。

其實,朱祁鈺一直陷入一個誤區。

用現代人的思維,代入古人思維。

他處處邀買人心,用利益壟斷人心,其實作為大明皇帝,大可不必這樣。

因為這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時代,三觀以儒家思想架構。

忠君報國,是大明人思想中的第一位。

朱祁鎮當皇帝時候,難道真就收買多少人心了嗎?

朱祁鈺本鈺,真就故意收買王誠等人人心了嗎?

沒有的!

主辱臣死,臣為主死,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對皇帝來說,這些都是理所應得的,你不忠於朕,才是有罪呢!哪怕有不忠的想法,都會遭到唾棄!

所以,當朱祁鈺適應了古人思維,就開始改變了現代三觀,改用儒家三觀行事。

他是皇帝,大明所有一切,乃至天下所有的一切,理應屬於他一個人。

天下人都必須忠君報國,而非一句虛話。

所以,無論朱祁鈺對王誠怎麼樣,王誠永遠是朱祁鈺的奴婢,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心。

皇帝對王誠好,所以王誠覺得這輩子值了,而不是跟對了主子。

後者是不能自己選擇的。

奴婢是天生的奴婢,不具有選擇權,隻能逆來順受的選擇忠誠,永永遠遠的忠誠下去。

“王誠,朕欲用你統南直隸之兵,你可否擔當重任?”朱祁鈺說出目的。

王誠麵露苦色,本想在京師等著見姐姐的。

“楊娘也就這幾天就會抵達京師,你們姐弟見麵之後,再出京去南直隸。”

南直隸之事,還可以緩緩。

“皇爺,天下大事,豈能因奴婢的兒女私情而耽誤?”

王誠鄭重道:“既然找到了她,晚見幾天又如何?”

“奴婢願意去南直隸,為皇爺統兵!”

他很清楚,皇帝派個太監去的原因。

因為把兵權放在其他人手裡,皇帝不放心。

“王誠,朕很清楚,你有報國之心。”

“但隻要是人,便有私情。”

“見你姐姐是你心心念念四十幾年的事情了,朕不能讓此事成為你終生憾事。”

“你在京師等三天,用這三天時間,在京師整兵。”

“朕能給你三千人,去京營裡挑人,組建皖軍,兵額三萬人。”

“其餘人,從廣西狼兵裡麵補全。”

“朕會下旨給方瑛,方瑛會派兵給朱儀,你去江西鄱陽接人,然後乘船去南直隸即可。”

“既然是皖軍,你就駐紮在安慶府,安慶府內衛所,全部充入皖軍。”

朱祁鈺又覺得不妥:“不,皖軍兵額太多。”

他否決了方才說的話。

來回踱步,反複斟酌。

“這樣吧。”

“組建三軍,一軍為鳳陽軍、一軍為廬州軍、一軍為安慶軍,兵額各一萬五千人,合計四萬五千人。”

“分彆駐紮在鳳陽府的潁州、廬州府的合肥、安慶府的安慶。”

“三地衛所並入三軍,中都留守司不變、護陵軍不變。”

朱祁鈺忽然問:“宋偉和李震,募兵多少了?”

“回皇爺,募兵近六萬人,但以水師為主。”馮孝回稟。

“在池州府、徽州府,再建兩軍。”

“一軍叫池州軍、一軍叫徽州軍,兵額各一萬五千人。”

“五軍合計七萬五千人。”

“從京營調五千人隨你去,其餘七萬人,皆從廣西狼兵、本地衛所中調任。”

一口氣征召這麼多兵。

內帑的錢糧又要吃緊了。

但是,這是計劃之中的,去年就說了,將廣西百萬狼兵,全都移到南浙去。

以府建軍,也是開了先例。

而且,皇帝沒和朝臣商量,直接建軍。

“皇爺,都是蠻兵,目不識丁,如何會聽從奴婢之命啊?”王誠苦笑。

調廣西兵去南直隸,需要時間,他可以在京師等著姐姐了。

想到能見到姐姐,他心馳神往。

“安心,朕會調歐信隨你入南直隸的!”

兩廣基本沒有大仗可打了。

歐信留在兩廣,屬實浪費。

由他統兵,狼兵可不敢造次。

一聽歐信輔佐,王誠放心下來。

“皇爺,派這些蠻兵去南直隸,所為何事?”

朱祁鈺揮揮手,讓養心殿伺候的人都出去。

“王誠,你去南直隸,主要做兩件事。”

“朕會很尹家做交易,弄回些船支來,你負責將這些船支,送去山東,交給朱英和項忠。”

“這是第一件事,如何交易,王竑和範青會聯係你的。”

“第二件事,把鳳陽、廬州、安慶、池州、徽州五府,給朕牢牢控製住了!”

這五個府,是南直隸靠西麵的五個府,毗鄰湖北、江西、浙江。

日後會成為皇帝巡幸南直隸,倚仗的基石。

“皇爺,奴婢有多少時間?”

朱祁鈺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年時間,朕會讓廣西繼續給你增兵。”

“兵權放權給歐信即可。”

“歐信在南直隸沒有根基,他在中樞依靠的隻有朕。”

“你可放心用他。”

“在這五府之地,你們要剿匪練兵,日日不輟。”

“裝備、物資,朕會給你們供足了。”

“一年時間,控製整個五個府。”

“同時,廣西狼兵必須漢化,你們在當地給他們找媳婦,讓他們紮根在南直隸。”

“新科狀元王一夔,跟隨你入軍。”

“朕在軍機處再給你挑幾個文臣,輔佐你掌軍。”

“記住了,雖可以放權,但軍權一定要牢牢掌握在你手裡,任何人不可染指。”

南直隸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

朱祁鈺一直想拆分成各省,而不是統稱為南直隸。

就是擔心南直隸尾大不掉。

萬一某個野心家,偽裝的好,騙過了他的眼睛,騙得了軍權,在南直隸做大,大明可就完了。

所以,他精挑細選,挑個太監掌兵。

又拿捏住王誠失散多年的姐姐,讓王誠乖乖給他賣命。

“奴婢遵旨!”

王誠很清楚,兵危戰凶,執掌兵權可不是件好事。

“皇爺,那中都留守司……”

鳳陽是大明的祖地,太祖設鳳陽為中都,設留守司管控中都。

朱祁鈺擺擺手:“朕會派任禮,執掌中都留守司的。”

這叫製衡。

用王誠率領廣西狼兵,製衡宋偉、李震手裡的南京守備府,再用中都留守司,製衡二者。

形成穩固的三角形。

“皇爺所慮周全,奴婢就放心了。”

太祖皇帝設鳳陽為中都,還複刻了中都紫禁城,但並沒有建完。

洪武朝,中都留守司的兵力,比南直隸還雄厚。

但現在已經徹底墮落了,幾乎無法大用。

“王誠,朕命你為五府總兵,授你王命旗牌。”

“你雖掌軍權,但必要的時候,南直隸督撫張鳳之命,你必須聽之。”

南直隸實在是難搞。

不能將兵權、財權、吏權放在一個人手裡,還要適當的集權。

張鳳不掌兵,必要的時候,還能調兵。

這就是在挾製王誠。

萬一王誠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張鳳可調中都留守司和南直隸守備的兵平定他。

所謂的製衡,就是讓更多人扯皮。

互相扯皮,互相指責,互相踢皮球,皇帝才能穩如泰山。

“奴婢遵旨!”

又交代幾句,才把王誠打發走。

“皇爺,用王誠、任禮、宋偉三人領兵,共治南直隸,這回應該把心放回肚子裡了。”

馮孝永遠站在皇帝這邊。

“南直隸難辦啊!”

“地方勢力錯綜複雜,南京朝堂上互相傾軋,中樞派人犁平南直隸,還得互相防備。”

“真是不痛快啊。”

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去把任禮宣來。”

看了會奏章,心裡已經亂了,看不下去了。

真想迫不急的飛去南直隸。

他親自坐鎮,殺他個人頭滾滾,然後大力開海,何必坐在北京,和千裡之外的南京鬥智鬥勇呢?

時機還不成熟啊。

胡濙還病了。

朝堂震蕩,中樞動搖。

征伐兀良哈還討論個沒完呢。

所有事趕一起去了。

朱祁鈺也覺得累。

“皇爺,後宮傳來喜訊,白選侍有喜了!”

“賞,大賞!”

後宮七個妃嬪,全都懷孕了。

“正好和宋妃的冊封禮一起辦了,封宋妃為德妃,白選侍為順妃。”

朱祁鈺沒有多少開心。

現在說後宮婦人不受孕,他才會略微詫異呢。

“皇爺,祖製裡沒有德妃,隻有德嬪。”馮孝提點。

“祖製隻有七個妃,如何夠封?”

朱祁鈺道:“順妃不好聽,封熹妃吧。”

因為白氏之前住在碎玉軒,所以他就想到了熹妃。

“這……”

“無妨,內閣和都察院追問下來,朕去解釋。”

反正朱祁鈺不是第一次違背祖製了。

正說話間。

任禮意氣風發的進殿。

他一直榮養在京中,前一段時間,特殊情況,被調去擔任九門提督府的提督。

等於康回來,他就卸任了。

他的身體一直不好,皇帝安排了太醫住在他家中,他每日除了遛彎,就是去講武堂授課。

“你孫子任弘,在運動會上表現不錯。”

朱祁鈺賜座奉茶。

任禮得意洋洋,本以為家門無望,結果出來個騎射俱佳的任弘,算是後繼有人了。

“近來身體如何?”

“回陛下,微臣身體大好了,隨時能為陛下征戰沙場!”

朱祁鈺點點頭:“身體是本錢啊,你身體健康,方能為國征戰。”

“朕欲派你去中都,擔任中都留守司都指揮使!”

任禮一愣,這可不是個好差事啊。

中都留守司早就爛透了。

而且都指揮使,可不如南直隸守備官兒大。

“朕不瞞你,方才已經派王誠去鳳陽、廬州、安慶、池州、徽州五府,擔任總兵了!”

“派你出京,就是要整頓中都留守司。”

“朕需要強兵,你是知道的,軍中的廢物,沒必要留下了。”

“軍戶也放出來一批,分房分地,讓他們變成民籍……”

話沒說完。

任禮就跪在地上:“陛下,萬萬不可!”

“軍戶製雖然爛了,卻苟延殘喘地為大明提供兵卒。”

“一旦中都開始裁撤軍戶,必然人心戚戚,裁撤軍戶容易,再收軍戶可就難了。”

朱祁鈺皺眉。

“微臣有個折中的辦法。”

任禮道:“微臣去中都,可給軍戶酌情分地,再挑些祖上有戰功的,酌情賜恩旨,令其子參加科舉,皆以恩旨的名義行事。”

中都是太祖皇帝起家之地。

這些軍戶,祖上都是有功之臣,自然都能賜恩科了。

這個辦法好。

掩耳盜鈴的保護軍戶製,起碼沒有破壞軍戶製平衡。

“依你所言。”

朱祁鈺道:“將鳳陽府分為兩半,以鳳陽為中心,西麵歸王誠,東麵歸你。”

“朕再將淮安府、揚州府交給你。”

“組建中都留守司,兵額五萬,三萬水師,兩萬陸兵。”

“衛所兵全部交給你統率。”

“優中選優,要選能戰、敢戰之兵。”

“朕會令方瑛,給你調兩萬廣西狼兵,給你用著。”

“以後不夠的,再從廣西調兵。”

任禮這一聽。

立刻知道,皇帝在為巡幸南直隸做準備。

同時,心中欣喜,這中都留守司是能獨當一麵的。

“微臣必不負陛下厚望!”

任禮磕頭:“敢問陛下,微臣有多久的時間。”

“一年!”

朱祁鈺認真道:“一年之後,你手中的五萬大軍,必須派上用場!”

可真是時間緊任務重,隻能苦一苦鳳陽、淮安、揚州三府的土匪了。

用土匪練兵,是基本操作。

“陛下,可否允準微臣從京師調派幾員將領去呀?”

任禮很聰明,知道皇帝不會放心,讓他大權獨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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