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政策放寬容易,收緊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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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覺得外科手術,有傷天和,人怎麼能挖開自己的身體,往血肉裡麵放東西呢,簡直滅絕人倫。

但皇帝卻非常支持,不知道養了多少個團隊。

景泰十六年的時候,民間反對聲音太大,皇帝裁撤了一些部門,然後就徹底轉入地下。

很多外科手術醫生,礙於社會輿論,不得不改行去學中醫,或者去軍中當軍醫。

如今效命的,多是印度、帖木兒、歐羅巴等國人。

他們都被賜予了漢籍,娶了漢女為妻,在京師安家落戶。

沒有人知道,皇帝到底養了多少這樣的醫者,畢竟內帑是皇帝的私庫,花多少錢,隻有皇帝自己知道。

但根據宮人酒後失言,說皇帝最少養了上萬個西夷醫者,研究外科手術,這個人數還在每年增加。

這輸血技術,就用了八年時間,逐步完善的。

好在用的是罪大惡極的奴隸,若用的是大明百姓,估計皇帝得被唾沫星子噴死。

“陛下,輸血技術沒用啊。”

姚夔開口:“朝中公卿也不出血,民間百姓也治不起,軍中倒是有用,可血從何來?”

“說來說去,這就是一項沒用的技術。”

“陛下,老臣勸您不要投錢研究了,此舉過於陰毒,自古以來哪有人換血呀?老臣聽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朝臣的反對聲,朱祁鈺都習慣了。

“此事容後再議。”

朱祁鈺跟他們解釋不清楚,等外科手術發展起來了,他們就知道現在投入的資金多麼劃算。

姚夔無語,就知道皇帝聽不進去。

“諸卿,朕在想,提升人口數量,是好事還是壞事?”

中樞的很多政策,都在提高民間人口。

“啟稟陛下,老臣覺得,人口提升弊大於利。”

彭時直言不諱:“主要原因是大明抗災能力太弱了,一旦出現三年大旱,或多年災荒,龐大的人口數量,就會瞬間覆滅王朝。”

“老臣還是認為,人口維持在一個常數比較好。”

“根據戶部這幾年調查顯示,老年人壽命延長了三年左右,是日子過得好的緣故。”

“明人平均壽命在40歲到45歲之間,如今推到了43到48歲之間。”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現象。”

“意味著這三年裡,多出幾千萬人在吃閒飯。”

彭時苦笑:“若人口維持在三億,大明生活還算富裕,可近幾年新生兒是翻倍的上漲,隨著中樞利於人口政策頒布,人口更是翻幾倍的上漲。”

“老臣預估,大明會在景泰三十年,人口達到了恐怖的八億!”

“而這裡麵,以嬰幼兒為主,可能會出現四億嬰幼兒,兩億老人,僅靠兩億青壯年勞動,抗壓能力就更弱了,一旦出現天災人害,那就是易子相食。”

彭時的話,惹得朝臣肅然。

耿九疇接口道:“彭閣老說的沒錯,但還漏算了一條。”

“大明的糧食供應,有一部分是從印度購買來的,一旦斷了外貿,大明會立刻打回原樣。”

“民間肉食量增加,畜牧業是最費糧食的產業。”

“富裕人家,粗糧用來喂牲口,貧困人家也能靠粗細搭配,填飽肚子。”

“這幾年天公作美,年年豐收。”

“但北方越來越冷了,糧食歉收情況確實有,因為北方耕地麵積廣大,不太看得出來,所以沒有顯現。”

“一旦災年來了,大明運行的生態會立刻崩盤,如血崩一般迅速。”

“所以老臣認為,不能再增加人口了。”

“不僅不能增加,還要繼續往外移。”

耿九疇的話,惹得朝臣全都點頭同意。

“現在移民難啊。”

李賢道:“前幾年容易,那是因為咱們屠了很多地方,空出來大量田產地產,不用開發就直接能用。”

“現在移民,要開墾新地。”

“誰願意去開墾新地呀?就算給充足的農具,最少需要十年時間吧?甚至二十年三十年,一代人就沒了!”

“願意走的,已經移走了,剩下的都是不願意走的,混吃等死的懶漢閒漢。”

“但咱們日子過得好啊,那些懶漢閒漢娶不到漢女,也能娶到夷女。”

“夷女嫁過來,不止不敢督促丈夫向上,還得任勞任怨,否則就是棍棒伺候。”

李賢冷笑道:“去年,中樞開始強製移民,很多人以死抵抗,打死了多少人?移過去後呢?他們根本就不開墾,而是想方設法的往富裕地方跑。”

“大明為了繁榮經濟,允許百姓流動。”

“可這一流動,就助長了這些彆有用心之徒,從新地逃回來,回老家繼續混吃等死,這樣的蛀蟲,各地都有。”

“現在是移民越來越難,除非中樞強製。”

商輅立刻否決:“絕不能強製了,天下好不容易承平,百姓過上了安生日子,再強製移民,鬨得天怒人怨,可不行了。”

“是啊,強製是不行了,現在連征兵移民都不行了。”

李賢苦笑:“這些年,中樞把百姓家中的二兒子都征走了,難道還逼著百姓把老三、老四都貢獻出來嗎?這不逼著人家造反嗎?”

“老臣看呐,移民開拓新地,越來越難。”

“絕不能再讓民間人口增長了。”

彭時接口道:“楚王不是要就藩了嗎?稀缺人口,正好,把民間的懶漢閒漢,逃回來的人,統統抓起來,全都送去非洲。”

李賢點點頭,覺得此事可行。

朱祁鈺聽著認真,緩緩道:“有沒有這樣一條思路?中樞成立一個墾殖公司,雇傭百姓把一塊生地開墾熟了,然後再招募移民,過來吃現成的就行。”

“陛下,那您打算投入多少呀?”

李賢問:“投入多了,咱們白分土地給百姓,那是虧本的呀,前幾年虧本一些可以,為了快速占領新地嘛。”

“現在新地,都是邊邊角角的爛地,墾殖完全虧本,送都送不出去,重點是百姓富裕了,不願意去新地了。”

這倒是實情。

像蒙古都司、捕魚兒海省,突厥、韃靼四個省,冷得能吐血,冬天零下四十度是暖和天,零下五十度正常。

開墾有什麼用啊?

好地方都已經開墾出來了,像黑龍江和吉林,都是富饒的黑土地,開墾出幾百萬畝良田,肯定不缺人呀。

修一條公路,駐兵,派流官過去漢化野人,就可以了。

移民過去負擔太重。

“照這麼說,暫時是不能搞移民了?”朱祁鈺語氣低落,百姓太富不是什麼好事。

就讓百姓勉強吃飽,還吃不太飽,是最好管的。

吃得飽了,日子太好過了,他們就會鬨幺蛾子。

十年前強行移民拆分,民間怨言不大,因為太窮了,中樞答應點好政策,就願意去新地,吃苦耐勞的乾,把一塊塊新地開墾出來。

現在家裡吃飽飯了,憑啥走啊?憑啥讓我開墾荒地呀?憑什麼?

“想個辦法,推進移民吧。”朱祁鈺也無奈。

真沒轍。

而且隨著工業化的誕生、推進,就會形成虹吸效應,城市化,邊疆省人口會越來越少。

所以朱祁鈺是希望百姓多生,孩子足夠多,當地肯定不夠吃呀,隻能移民邊疆省。

但種植經濟靠天吃飯,災年還多,隻要一場饑荒,就把現在看似富庶的百姓打回原形。

說完了事。

朝臣返回府衙辦公。

朱祁鈺卻收到一封軍報,說範廣手下的西征軍思鄉情緒嚴重,不想在西域打仗了,想回家,軍中思鄉情緒極大。

這是軍吏司直接送上來的,上麵有歪歪扭扭的名字,是很多軍官的親筆簽名。

這件事,朱祁鈺必須重視。

他把謝遷、王華宣來。

同時也在思索,這是範廣失去了軍心?所以底層軍官越級稟報?

朱祁鈺擔心自己和底層徹底失去聯係,所以開通了軍吏司這條專線,是皇帝和底層軍官直接聯係的渠道。

皇帝嚴令,軍吏司不許有瞞報,任何瞞報行為,皆被誅族。

這些年稟報上來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是大事。

“陛下,這是大事。”

謝遷無比認真道:“西征軍厭戰情緒蔓延,對異鄉感到恐懼,是以才越級稟報,此事若不重視,微臣擔心西征軍會就地叛亂。”

王華道:“可能是伊國公戰敗,看見同袍埋骨異鄉,軍中出現了強烈的抵抗情緒。”

其實,大明軍人很賺錢的。

軍功封爵就不說了,官職父死子繼,衛所製基本廢除了,官兵是征募的。

吃軍餉和補貼,吃穿用度全是軍中負擔。

戰場上的繳獲,銀錢全歸個人所有,中樞是不要的,他們隻需要走驛站,把錢寄回來就行。

皇帝優待軍人,不停提升軍人的社會地位,給戰隕的軍人立碑,安置傷殘軍人,退役後不止拿到退役金,還會安排到基層工作。

大明軍人高達1700萬,但上過戰場的隻有200萬,多是以征兵的方式移民。

所以當一名大明軍人,是光榮的是富裕的,一年軍餉能娶一個媳婦,算上林林總總的補貼,一年娶兩個沒問題。

“若不重要,軍吏司不會上疏給朕的。”朱祁鈺道。

軍中設有軍紀司、軍吏司和軍事法庭,其中軍紀司隸屬於軍機處,軍吏司和軍事法庭隸屬於兵部。

“你們說,該把軍隊詔回來嗎?”朱祁鈺問。

“陛下,微臣以為若詔回這一批,戍邊軍將都會向中樞哭訴,進而尋求回鄉的機會。”

謝遷斟酌著道:“但不詔回來的話,微臣擔心西征軍會就地造反,大明西進策略恐怕會受到影響。”

“不如換個名頭,以獎賞西征軍立下戰功,允準其回家過年的名頭。”

朱祁鈺覺得也行,隻是這軍隊來回運輸,靡費巨大,這是淨虧損。

可不調回來也不行。

皇帝這些年包裝自己,優待軍人,現在軍人集體上疏,請求回鄉,皇帝若不答應,人設豈不崩塌了?

關鍵這支西征軍中,有很多蒙人、女真人和索倫人,一旦皇帝置之不理,很快就會崩潰。

不止不能不管,還要快,用最快的速度回信。

“如果回家過年的先例一開,駐紮在其他邊疆上的軍將呢?難道也要一年一輪換嗎?”

王華覺得這個名頭不行。

朱祁鈺擺擺手:“就用這個名頭,明年就頒布政策,戍邊軍將,三年輪值一次,中間允許軍將休半個月探親假,中樞給發一筆探親補貼。”

“陛下,這得多少錢啊?”謝遷臉色直接變了。

這種邊疆,指的是蒙古都司、捕魚兒海、突厥、韃靼這幾個地方,正常是十年輪值,改成三年,靡費巨大。

“不止是花錢的事,萬一路上逃了呢?”王華道。

逃兵在任何時代都是很多的。

“想想辦法吧,過幾年北疆就有人口了,建立衛所就好了。”朱祁鈺頭疼。

範廣軍中的西征軍有七萬人,這要是全回來,再送七萬人過去,比打一場大仗花的都多。

孫原貞也聽說了集體上疏,快步來到養心殿。

“陛下,此先例不能開,誰戍邊沒點困難啊?想家就集體上疏,那麼還當什麼兵?”

“有困難就喊苦喊累,當什麼兵?”

“陛下,您開了這次先例,邊疆各省都會有兵卒集體上疏,請求回家。”

“中樞把這些人送去,花了多少錢不說了,他們走了,萬一邊疆胡人造反了怎麼辦?”

“苦?乾什麼不苦?家有什麼可想的,若是真想家,就把他們家人都送去西域,正好當做移民。”

孫原貞氣壞了。

若沒走軍吏司,上疏先送到兵部,他直接給否決了,想家就忍著,當兵吃餉就得打仗,想家就犯法。

“孫卿勿怒。”

朱祁鈺苦笑著擺擺手:“戍邊確實苦,這次看見同袍埋骨他鄉,心理受到衝擊,想回來很正常。”

“他們敢越過範廣,向朕直接哭訴,說明真的苦得不能再苦了。”

“中樞也該理解。”

“確實,調回來七萬人,再調過去七萬人,靡費巨大,但這筆錢朕得出啊。”

“這些年,朕優待社會各階級,百姓日子肉眼可見的變好了,軍將地位提升了,百官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用藏著掖著了。”

“朕經營的是信譽。”

“朕可以在世界上沒有信譽,但對明人,朕問心無愧,從來都是說到做到,這是朕積累了二十三年的信譽。”

“他們想回來,朕寧願放緩西域開拓的腳步,再慢兩年,朕也要將他們帶回來。”

“以後輪值製度也改一下,三年一輪值,期間給軍將半個月年假。”

朱祁鈺話剛說完。

孫原貞就跪在地上:“絕對不行啊陛下,去邊疆省戍守是苦日子,一旦允許他們回來,路上一定會逃亡。”

“大明祥和的社會環境,會受到巨大影響。”

“再說了,十年一輪值,軍餉是地方的三倍,並給他們在當地娶妻生子,這是最好的政策了。”

“還什麼年假?皇子都沒有年假,他們放什麼放?”

孫原貞堅決道:“陛下呀,大明現在銀錢寬裕,可以隨便揮霍,可十年、二十年之後呢?”

“政策是放寬容易,再收緊難啊。”

“就說這些年的農業稅,大明收上來多少?”

“甚至從景泰二十年之後,大明都已經不去民間收稅了!”

“為什麼?收也收不上來了,乾脆全都免了算了!”

“可是!”

“現在有商業撐著,萬一有一天,商業崩盤了呢?百姓又不交稅,拿什麼養著中樞?拿什麼養著大軍?”

孫原貞泣涕俱下:“陛下愛民,天下皆知。”

“可百姓不能這樣愛啊!”

“他們眼中隻有自己的利益,哪有半分家國利益呀?”

“現在陛下要是再派人去收稅,肯定遍地造反,烽煙四起,您這不是愛民,而是縱民啊!”

朱祁鈺凝眉,說的也對,百姓確實沒什麼良心。

中樞以前是蠲免稅賦,到期之後去收,全都在逃稅,中樞給的十年好處,都當忘了。

這幾年,乾脆農業稅一分都收不上來了。

也就是朱祁鈺,靠收商業稅維持中樞,否則大明就覆滅了。

謝遷也跪在地上:“孫尚書此言極是,政策放寬容易,再收緊就難了。”

“百姓都是貪心的,日子想一天比一天過好。”

“這可能嗎?”

“不能的,日子是波瀾起伏的,哪有天天順遂的好事呀?”

“陛下想讓百姓富裕,藏富於民,可這所謂的富裕,到了戰時能用得上嗎?”

“就說移民,現在民間提移民就談虎色變。”

“可他們卻不想想,中樞能不收他們的農稅,就是因為新地能夠支撐生活呀!”

“他們根本就不管中樞有多難,隻知道跟中樞索取!”

“這就是百姓!”

“沒有人願意為家國奉獻的,他們隻惦記著自己的利益,不管中樞的難處。”

謝遷泣然道:“陛下,您為百姓做得太多了,鬥米恩升米仇,再多的話,您就不受百姓愛戴,而是被天下人唾棄了!”

朱祁鈺都懵了。

勸諫郡王善待百姓,不是你們文臣的職業技能嗎?

怎麼現在變得勸皇帝暴戾一點,殘暴一點吧,發生了什麼?

王華也跪在地上:“求陛下不要事事想著百姓,想一想大明吧!”

“說得朕好像聖君似的,朕是嗎?”朱祁鈺覺得自己夠殘暴的呀,開墾百越、東北,大修馳道,死了兩千萬奴隸。

民間其樂融融的家庭,被皇帝拆分拆分再拆分,拆去天南海北的移民,家家被皇帝折騰一遍。

鬨到了最後,皇帝成千古聖君了?

“是!”三人異口同聲:“您就是聖君。”

“那朕就當真了。”

朱祁鈺美滋滋道:“西征軍調回來,輪值年限再商議吧,靡費朕出吧。”

“聖旨快發出去,告訴西征軍,返回江布爾,等待回家,回家過年!”

然而,這道聖旨出去,就被內閣駁回來了。

李賢氣呼呼來了,不允許西征軍回京,不止不能調回來,還要嚴厲申斥,把上疏的都給殺了。

朱祁鈺好說歹說,把李賢哄走了。

調回來。

聖旨連夜發出去,快速送到王越手中,王越已經準備回京述職,然後就去百越掌兵。

聖旨讓他等待,率軍回京。

王越第一念頭是京中出事了。

最後才知道,是範廣手下的西征軍集體上疏,向皇帝哭訴要回家,頓時哭笑不得。

西征軍受限於運力,離開江布爾的隻有七萬人,而運到這裡的軍費,比運到婆羅洲還貴。

七萬人來回調動,損失在一百萬以上。

皇帝是真舍得呀。

王越第一念頭就是把挑事的都殺了。

由他帶回去,注定了這些人不會再受重用。

範廣收到聖旨都懵了,他在鹹海邊上呢,雖然知道軍將思鄉,但沒想到他們敢背著自己,集體上疏。

雖然聖旨沒有申斥他,但這一定成為他仕途中最大的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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