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賴嬤嬤請客(2 / 2)







“我那裡管他們,由他們去罷!前兒在家裡給我磕頭,我沒好話,我說:‘哥哥兒,你彆說你是官兒了,橫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歲,雖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來,上托著主子的洪福,下托著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兒似的讀書認字,也是丫頭、老婆、奶子捧鳳凰似的。長了這麼大,你那裡知道那“奴才”兩字是怎麼寫的!隻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爺爺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惱,熬了兩三輩子,好容易掙出你這麼個東西來。從小兒三災八難,花的銀子也照樣打出你這麼個銀人兒來了。到二十歲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許你捐個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饑挨餓的要多少?你一個奴才秧子,仔細折了福!如今樂了十年,不知怎麼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選了出來。州縣官兒雖小,事情卻大,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儘忠報國,孝敬主子,隻怕天也不容你。’”</P>

李紈鳳姐兒都笑道:</P>

“你也多慮。我們看他也就好了。先那幾年還進來了兩次,這有好幾年沒來了,年下生日,隻見他的名字就罷了。前兒給老太太、太太磕頭來,在老太太那院裡,見他又穿著新官的服色,倒越發的威武了,比先時也胖了。他這一得了官,正該你樂呢,反倒愁起這些來!他不好,還有他父親呢,你隻受用你的就完了。閒了坐個轎子進來,和老太太鬥一日牌,說一天話兒,誰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樓房廈廳,誰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P>

這話說得,</P>

就像賈母對寶玉說得話。</P>

這時平兒就斟上茶來,賴嬤嬤忙站起來接了,笑道:</P>

“姑娘不管叫那個孩子倒來罷了,又折受我。”</P>

說著,一麵吃茶,一麵又道:</P>

“奶奶不知道。這些小孩子們全要管的嚴。饒這麼嚴,他們還偷空兒鬨個亂子來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說小孩子們淘氣;不知道的,人家就說仗著財勢欺人,連主子名聲也不好。恨的我沒法兒,常把他老子叫來罵一頓,才好些。”</P>

因又指寶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爺不過這麼管你一管,老太太護在頭裡。當日老爺小時挨你爺爺的打,誰沒看見的。老爺小時,何曾像你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了。還有那大老爺,雖然淘氣,也沒像你這紮窩子的樣兒,也是天天打。還有東府裡你珍哥兒的爺爺,那才是火上澆油的性子,說聲惱了,什麼兒子,竟是審賊!如今我眼裡看著,耳朵裡聽著,那珍大爺管兒子倒也像當日老祖宗的規矩,隻是管的到三不著兩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這些兄弟侄兒怎麼怨的不怕他?你心裡明白,喜歡我說,不明白,嘴裡不好意思,心裡不知怎麼罵我呢。”</P>

這個賴嬤嬤,</P>

也算是個明白的。</P>

難怪奴才做得這麼好!</P>

正說著,隻見賴大家的來了。</P>

接著,周瑞家的、張材家的都進來回事情。鳳姐兒笑道:</P>

“媳婦來接婆婆來了。”</P>

賴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聽打聽奶奶姑娘們賞臉不賞臉?”</P>

賴嬤嬤聽了,笑道:</P>

“可是我糊塗了,正經說的話且不說,且說陳穀子爛芝麻的混搗熟。因為我們小子選了出來,眾親友要給他賀喜,少不得家裡擺個酒。我想,擺一日酒,請這個也不是,請那個也不是。又想了一想,托主子洪福,想不到的這樣榮耀,就傾了家,我也是願意的。因此吩咐他老子連擺三日酒:頭一日,在我們破花園子裡擺幾席酒,一台戲,請老太太、太太們、奶奶姑娘們去散一日悶;外頭大廳上一台戲,擺幾席酒,請老爺們、爺們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請親友。第三日再把我們兩府裡的伴兒請一請。熱鬨三天,也是托著主子的洪福一場,光輝光輝。”</P>

李紈鳳姐兒都笑道:</P>

“多早晚的日子?我們必去,隻怕老太太高興要去也定不得。”</P>

賴大家的忙道:“擇了十四的日子,隻看我們奶奶的老臉罷了。”鳳姐笑道:“彆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說下,我是沒有賀禮的,也不知道放賞,吃完了一走,可彆笑話。”</P>

賴大家的笑道:“奶奶說那裡話?奶奶要賞,賞我們三二萬銀子就有了。”</P>

賴嬤嬤笑道:“我才去請老太太,老太太也說去,可算我這臉還好。”</P>

說畢又叮嚀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見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來,因說道:“可是還有一句話問奶奶,這周嫂子的兒子犯了什麼不是,攆了他不用?”</P>

鳳姐兒聽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訴你媳婦,事情多也忘了。賴嫂子回去說給你老頭子,兩府裡不許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罷。”</P>

賴大家的隻得答應著。</P>

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賴嬤嬤忙道:“什麼事?說給我評評。”</P>

鳳姐兒道:“前日我生日,裡頭還沒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邊送了禮來,他不說在外頭張羅,他倒坐著罵人,禮也不送進來。兩個女人進來了,他才帶著小幺們往裡抬。小幺們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饅頭。人去了,打發彩明去說他,他倒罵了彩明一頓。這樣無法無天的忘八羔子,不攆了作什麼!”</P>

賴嬤嬤笑道:“我當什麼事情,原來為這個。奶奶聽我說:他有不是,打他罵他,使他改過,攆了去斷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們家的家生子兒,他現是太太的陪房。奶奶隻顧攆了他,太太臉上不好看。依我說,奶奶教導他幾板子,以戒下次,仍舊留著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P>

鳳姐兒聽說,便向賴大家的說道:</P>

“既這樣,打他四十棍,以後不許他吃酒。”</P>

賴大家的答應了。</P>

周瑞家的磕頭起來,又要與賴嬤嬤磕頭,賴大家的拉著方罷。然後他三人去了,李紈等也就回園中來。</P>

這真是一個好奴才,</P>

知道幫手下人說話。</P>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嫁,</P>

一家都在府上。</P>

那都是自己人。</P>

本來趙姨娘也是自己人,和周瑞家的,一個狡猾,一個老實。結果也有些不一樣,狡猾的成了半個主子,老實的還在繼續做奴才。</P>

這個關係,</P>

也不是一般人能搞清楚的。</P>

賴嬤嬤就是賈府祖上服侍康熙爺的奶媽,這賴尚榮,差不多就是賈府上那些不爭氣的後代子孫。要靠祖上的麵子,才捐一個官去混日子。</P>

而賴嬤嬤大擺宴席,</P>

就是接駕的意思。</P>

果然,那石頭記的作者,是真的夠累的。批閱十載,就為了蒙混過關,結果還是被看出來了,成了一時的禁書。</P>

這一日正是十四日,妙玉師父和蓮心出門散心,剛下山,過了荷花池,還沒怎麼,就聽牆外熱鬨起來,那蓮心一打聽,小紅說是今日賴嬤嬤請客,還請了大戲,好是風光。比那主子家裡,似乎還風光些呢!</P>

妙玉暗暗納罕,一個奴才能怎樣,就比那主子還風光了。隻怕是太過了,自然難有好的結果。隻怕是這一朝自然還好,那下一朝如何,就難說了!</P>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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