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青刀(1 / 2)

黃金墟 狂絲 2214 字 5小時前






第2章 二、青刀

鄭新亭原本是不想去的,但畢銀費心攢局,得給麵子。他跟關耀鵬有四年多不見,因為關耀鵬持刀傷人,被政府送去勞改了。在一甲的白河農場,跟六甲隔著整座蛟江城。

九五年初,關耀鵬改造剛滿半年,鄭新亭跟畢銀坐大巴去看他。兩人提著滿兜子吃食,一套新絮的棉服。那天雪很大,光照下來是青色的,像關耀鵬捅人用的那把刀。

鄭新亭隔著鐵欄杆見到了關耀鵬,關耀鵬露出冰冷的笑,他都沒拿正眼看鄭新亭,隻跟畢銀說話。關耀鵬看不起鄭新亭,他覺得他是孬種,連架都不敢打。

他們跟一幫流氓在迪廳發生了口角,約定去六甲橋底下毆鬥。當天下午,畢銀舉著鐵棍敲斷了黃毛的手臂,關耀鵬拿刀紮進對方的腹部。而鄭新亭膽戰心驚地從家裏偷出菜刀,剛到六甲橋就兩腿發抖,看見那一片血光更是怕得腦門冒汗。

關耀鵬跟畢銀被警察逮走的時候,鄭新亭躲在河邊的草叢裏。關耀鵬清晰地看見了鄭新亭的腦袋,乾爽清潔的頭發沒有沾染一絲血跡,在太陽下顯得愈發烏黑,這讓關耀鵬想到了躲藏在暗中的老鼠的皮毛。

“他媽的軟蛋!”當時的關耀鵬衝碧綠的草叢大罵。

今天,鄭新亭又跟關耀鵬見麵了。關耀鵬的眼神有所變化,不再那麽犀利尖銳,他朝鄭新亭笑,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刀疤顯得很猙獰。

鄭知著跟在鄭新亭身後,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男人,凶神惡煞不好惹。鄭知著自動將其劃分為壞人之列,於是把他小叔摟進懷裏,防備著。

關耀鵬這就笑了,聲音粗糲響亮:“怎麽,怕我吃了他啊?”

畢銀眼活,玩笑著緩解氣氛:“喲,這隻豬也來啦!”

這是他給鄭知著取的綽號,因為前兩年鄭知著還是個兩百斤的大胖子。

“你才是豬,你才是豬。”鄭知著氣鼓鼓地瞪出眼珠。

畢銀笑了,他轉頭喊鄭新亭。關耀鵬也沒多說什麽,畢竟鄭知著是個傻子,他犯不著較勁。

鄭新亭牽著鄭知著坐下,他不敢看關耀鵬,而關耀鵬對鄭新亭也不屑一顧。他坐了五年牢,還是那麽硬氣。如今刑滿釋放,麵對一片利好的繁榮經濟,關耀鵬躍躍欲試,他跟畢銀說:“我準備做生意。”

畢銀給關耀鵬倒酒:“做什麽買賣?”

“去廣州看看。”關耀鵬說,“現在流行錄像帶、磁盤、DV機,聽說連女人的玻璃絲襪都值錢。”

“我也想這個事兒呢。”畢銀悶了口酒,炒豆子嚼得嘎嘣響。

“你不在廠裏乾了?”鄭新亭給鄭知著夾他想吃的烤鴨,問畢銀。

“去年就放消息了,說要改製,其實等於倒閉,給幾萬塊遣散費叫我們通通滾蛋。”畢銀掏煙,分給關耀鵬一支,知道鄭新亭從不抽,也就沒問他。

兩人點煙,橙紅的火舌在鄭新亭眼前忽閃,他心頭突跳,說道:“廠子那麽多年了,哪能說沒就沒。”

“時代變了。”畢銀冷笑,“現在不需要咱們工人的力量了。”

雪白的煙霧浮在空中,鄭新亭的眼前一片朦朧,像嶄新的二十一世紀。他簡直不敢信,工廠存在了幾十年,社會經濟就是從這一座座工廠的煙囪中噴薄而出,實現騰飛發展。可現在,工廠竟要倒了。他爸鄭衛國生前說過,工廠是中國的命脈,進工廠上班就等於抓住了人生的命脈。那麽工廠沒了之後呢,他們的命脈豈不是也要斷掉?

鄭新亭不敢再想,眉頭緊巴巴。畢銀跟關耀鵬正在商議著一起南下,到大城市闖一闖。

畢銀突然問鄭新亭:“你去不去?”

鄭新亭沉默不語,腦門突地被什麽東西彈了下。眼前飛過一塊赤醬骨頭,嘭一聲,骨頭完美地紮進杯子裏,濺了鄭新亭滿臉酒花。

畢銀哈哈大笑,鄭新亭看向罪魁禍首鄭知著,眼睫毛都濕漉漉。鄭知著嘴唇反光,油膩的手裏還捏著吃剩的半根鴨脖,他說:“小叔,你的頭也是要吃烤鴨的。”

“我的頭不吃。”鄭新亭抹了把臉,拿紙巾給鄭知著擦手,鄭知著問他,“小叔我吃飽了,什麽時候回家?”

鄭新亭塞給鄭知著一把炒豆子,叫他先去外麵等。鄭知著聽話地出去,站在門口的燈光裏。

“我走不了。”鄭新亭說,“這孩子得有人照顧。”

“行了,知道你離不開這個鳥地方。”關耀鵬揮揮手,“你趕緊帶他回去睡覺,吵得我頭疼。”

鄭新亭抬頭看關耀鵬,關耀鵬自顧自抽煙喝酒,他們誌不同道不合,沒什麽舊可敘的。其實當年一起在熱電廠上班的時候,鄭新亭就知道,他跟關耀鵬不是一路人。能成就兄弟情義,全靠畢銀拉幫結派。

畢銀拍了下鄭新亭的肩膀,真誠勸他:“你再想想,五交化那個破地兒有什麽好待的,一個月就一千來塊工資,夠乾嘛的。”

鄭新亭站起來打算走,又跟關耀鵬說:“有事你找我,還是原來那個呼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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