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綠葉(1 / 2)

黃金墟 狂絲 2695 字 5小時前






第39章 三十九、綠葉

七月三日晚上,陳潤珍去望春街道的派出所報案,說自己兒子丟了。

下午,陳潤珍在塘岸放魚苗,鄭知著來找過她一次,流著眼淚鼻涕喊著要回六甲找小叔。陳潤珍正忙得不可開交,讓他進屋,一會兒再說。

鄭知著盯著她,攥緊拳頭,在烈日下暴曬了半個多小時,他又喊陳潤珍,說媽媽,已經好多個一會兒了。

陳潤珍拎著塑料桶朝前邊走,不留神陷進鬆軟的淤泥裏。她沒跟鄭知著說話,用力把自己的塑膠高筒靴往外拔,最後砰的一下仰麵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青天白日,她猛地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塘岸上空無一人,鄭知著不見了。

鄭知著什麽也沒帶,連鞋都來不及換,隻是急切地跑,一路跑出魚塘。他氣喘籲籲,卻漫無目的。

路四通八達,縱橫交錯,不知道哪條是對的,哪條才能讓他回家,回到小叔身邊。

鄭知著躊躇,猶豫,最後選了條最寬闊的。他記得,小叔跟他說過,人要走大路,這樣才能越走越亮堂。

鄭知著往大路上飛奔,疾馳的汽車滾起煙塵。在一片濃鬱的黃色之中,他看見了落日。

天逐漸變暗,路也越走越窄。鄭知著跑得弄丟了鞋,起先是一隻,接著是另一隻,他一無所有,隻好赤著腳。

腳下都是石子,尖利細碎,像刀紮進皮膚。鄭知著疼得想哭,但他咬住了牙關。

走到鎮上的街道,鄭知著已經精疲力竭,他滿頭大汗,嘴唇乾燥泛白,眼皮虛虛地攏著。

腳底疼得火燒一樣,鄭知著站不住了,隻好停下來坐在台階上。

背後的發廊開門時飄出一陣甜膩的劣質洗發水香氣,鄭知著不自覺摸了摸腦袋。他的頭發生長迅速,猶如茂密的植物,在晚風裏飄動飛揚。他伸手按住,鬆開時發絲好似鴿子的羽翅重新展開。他內心有種無法按捺的情緒,自己也說不準,誰叫他是個傻子呢!

鄭知著想得很簡單,他覺得自己要剪一剪頭發了。儘管他並不喜歡理發,生鏽的剪刀有股冰涼的腥臭,挨著他的脖子讓他厭惡,但小叔的手很溫暖,柔軟地貼著他的皮膚,是種很舒服的撫摸。

剪完頭發,他就可以獲得獎勵。小叔把自己送進他懷裏,主動親他。小叔的嘴巴很軟,濕乎乎。他吮吸小叔的舌頭,津液像潮一樣泛上來,緩解了他的乾燥。

小叔的腰在他手底下曲折,屁股上的兩瓣肉生動地顫。

一時之間,他們全都融化了。

鄭知著想小叔了,想得要發瘋。他猛地站起來,忍著腳底的疼繼續往前走。他要去找船,坐上船就可以到碼頭,從碼頭到家的路他認得。

這一帶其實都是魚塘,鄭知著很快就看見了碧綠的青草跟寬闊的水麵。他高興極了,以為這就是蛟江。

鄭知著繞著魚塘走,找船,卻沒找到。他饑渴難耐,雙腳疼痛無比。青草割他小腿,他一屁股坐下來,突然哭了。他喊小叔的名字,捏緊拳頭捶打濕軟的泥土。手弄臟了,他就哭得更厲害。

他在等,等小叔來安慰他。可四下無人,小叔遲遲不到。鄭知著氣恨交加,他想小叔是個大騙子,小叔不要他了。

從河麵傳來一陣濃鬱的水腥味,晚霞燒到地平線,紅色的火在水中熄滅。夜晚即將來臨,鄭知著等不及了。他想,他必須過河去,哪怕沒有船。

這時候,鄭知著就憎惡自己,他怕水,他不會遊泳,他該怎麽涉河。可沒辦法,他必須回家,他要見小叔。

鄭知著抬起胳膊揩掉額頭的汗水,站到水岸邊,深深呼吸。胸膛鼓得很高,心像是要蹦出來。鄭知著一閉眼,正要往水裏紮,卻被人拎住了衣領。

“好啊,你個小賊,來偷我的魚。”老漢拽著鄭知著往草叢裏拖,言語粗糲,罵得很難聽。

鄭知著掙紮,揮臂蹬腿,說你放開,我要去找小叔。他抓了一團汙泥朝老漢扔去,老漢哎喲一聲,眼睛被糊住,團團漆黑。

老漢卻死不鬆手,揪緊鄭知著的衣服,喊著你個偷魚賊,別想逃。

鄭知著在泥地裏扭動,把自己弄得渾身黑。他打老漢的手,說我要找小叔。老漢一聽,巴掌扇在鄭知著腦袋上,說好啊,找你小叔,叫他給我賠錢。

兩人爭執不下,老漢乾脆把鄭知著扭送進了附近的派出所。

鄭知著站在辦事大廳裏,狼狽不堪。新買的襯衣被撕裂,臉上沾滿黑泥,隻剩一雙亮瑩瑩的眼睛可以看清。

警察問話,一問三不知,顯然是個傻子。於是勸老漢,說你應該誤會了,他大概不能偷你的魚。

老漢納悶,繞著鄭知著轉圈看,確實是不像。竊賊偷魚半個多月了,有兩回差點讓他逮住。

從背影看,個子沒那麽高,肩膀沒那麽闊,可能是誤會。

老漢掏出煙來吸,問鄭知著,你家大人呢?

鄭知著正生著氣,不說話。警察輪番問一遍,他才開口,說我去找我小叔,要過河,沒船隻能遊過去。

那你小叔呢?警察又問。

鄭知著冒出兩顆碩大的眼淚,背過身去,站進了角落裏,像是犯錯受罰的小孩。他啜泣著囁嚅,說我小叔不要我啦!

哭聲越來越大,鄭知著乾脆痛快地嚎啕,他邊哭邊說,小叔他不來接我,他不要我了。我找不到小叔,我可怎麽辦?

鄭知著的肩膀一聳一聳,哭得傷心。

老漢看著他,知道這是個走丟的傻子,於是也沒再追究,把他托付給派出所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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