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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盧植聊到這個份上,李素也基本搞明白:劉備的被猜忌,隻是被殃及池魚。
說到底是皇帝病重時因為最近並發性的將領自行其是行為多了,驚弓之鳥無差彆猜忌。
要徹底解除心病、進一步贏得更加“心神無貳”的忠義之名,達到“天日昭昭”的程度,靠劉備自己在遼東那一畝三分地上努力是不行的。
哪怕你在遼東什麼進取的舉動都沒有,純與民休息,這種曆史遺留問題的猜忌還是會若即若離存在。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難處所在。
徹底解決的唯一辦法,是主動擔當責任、甚至以拿出“願意被換防”的姿態,換個地方為皇帝分憂,並且把皇帝如今最疑心的核心根子問題解決掉!
但李素知道皇甫嵩是大漢忠臣,在天下人心目中也都是大漢忠臣。為了取信於皇帝而對付皇甫嵩的話,就算收獲了“忠”,也容易在“義”和“海內人望”方麵受到損失。
皇甫嵩可是平定黃巾之亂的頭號功臣!說是對漢室有再造之功也不為過。
而如今跟皇甫嵩貌合神離、通過在“皇甫嵩不願意接受微操而我願意接受微操”這一點上反襯擠兌皇甫嵩的董卓,倒是在天下人心目中被視為豺狼。
所以,就算退一萬步,不考慮懟皇甫嵩的害處問題。但隻要你一懟皇甫嵩,你豈不就占到了跟董卓暫時同一陣線的位置上?這可是萬萬使不得的,將來董卓成了國賊,連帶著名聲會臭掉的呀!
不可以為了討好皇帝表忠心而對付皇甫嵩,那麼剩下的核心選項就隻有幫皇帝對付劉焉這一條路了。
確切地說,也不是對付劉焉,而是解除皇帝對劉焉的猜忌,或者說敲打劉焉——劉焉畢竟是漢室宗親,放劉焉到益州去,多保留一些亂世中忠於漢室終於劉姓天下的力量,這本來就是漢靈帝的本意。
所以,靈帝也不是真的對劉焉猜忌和打壓到了想自毀長城徹底撤掉的程度,他隻是懷疑張魯為什麼會崛起、為什麼會截斷漢使。
說不定靈帝心中,此刻更希望的隻是有人把剛冒出來的張魯給滅了,而對劉焉采取“以觀後效”的姿態,希望可以殺雞儆猴讓他悔過於無形,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除非是滅了張魯之後,劉焉依然不知收斂,或者是發現了劉焉另外確有囂張跋扈為非作歹的反情,那靈帝才有可能更進一步收拾。
……
把這一切想明白之後,李素心中一動,決定跟盧植細細討論一下劉焉和張魯崛起的過程、如今的現狀,想找找看有沒有辦法一石三鳥破局。
李素誠懇追問:“盧公,我等初來京師,對西州兵事也多不了解。要想為陛下分憂,必須先問明軍情。還請盧公告知:漢中張魯究竟何時、如何崛起,為何能截斷漢使?益州牧劉焉可有其他不軌跡象?皇甫將軍與董卓,在陳倉又如何與韓遂相持?”
盧植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脈絡,開誠布公答道:“張魯此賊割據漢中、陛下之所以遷怒劉焉,是因為那張魯原本隻是益州地方鬼道師君,本據也不在漢中,多在綿竹、江油活動,已曆三世,也就是廣漢、梓潼、汶山三郡。
朝廷得到的關於劉焉對張魯的最後一條處置消息,是今年上半年傳回的,當時劉焉任張魯為督義司馬,與彆部司馬張修一同進兵肅清漢中道。但彆部司馬張修據說是忽然自行其是,襲殺了朝廷明任的漢中太守蘇固。
而後蘇固幕僚、門客又為蘇固報仇,屢屢偷襲張修,張魯也趁亂裝作為蘇固報仇殺張修、稱張修殺蘇固為亂命。至此,劉焉雖未背負指使張魯殺害朝廷委派的漢中太守之惡名,卻已然形成了‘妄殺之賊張修’與‘太守蘇固’同歸於儘的事實。
而後張魯又‘性情大變’,在盤踞漢中穩固後僅僅數月,便開始隔絕使者,殺害朝廷派去查問益州近況的官員。隻是朝廷沒有證據可證實張魯得手後的後續惡行是否出於劉焉指使,才沒有輕舉妄動。”
盧植把這番話說完後,李素心中已經有底了。
各個關節的時間節點、因果邏輯,跟原本的曆史略微有差異,但問題不大。
李素是先知先覺之人,他當然知道張魯就是劉焉放出來,以阻止朝廷撤換他,好長久當土皇帝的擋箭牌。
盧植剛才沒說張魯母親的問題,那應該是這個關鍵事實朝廷還不知道——但李素知道。
張魯的母親也是跟著張家一起修鬼道的,所以駐顏有術,四五十歲了還對劉焉這種六十出頭的老頭兒很有吸引力,正史上張魯的列傳明文記載張魯的母親經常出入劉焉的私宅,劉焉這顯然是把張魯當養子來利用了。
就跟人QI曹未來收用何宴的母親後重用何宴一個道理。
而且曆史上,劉焉入川之後就飄了也是不爭的事實。
191年劉表到任荊州牧之後,就上表朝廷告狀,告發劉焉“私造六輦金根車、用天子鑾輿儀仗”等種種僭越到形同謀逆的立威亂舉。
要知道,劉表191年才揭發劉焉,可不代表劉焉真的是191年才開始飄——那隻是因為曆史上劉表要熬到191年才能上任!而根據逆推估算,劉焉至少190年就開始那麼飄了,隻是第二年才被劉表騰出手來抓到把柄。
現在,因為李素導致的蝴蝶效應,“廢史立牧”製度總體提前了大半年實施,劉虞也提前表現卓異、連帶著劉焉入蜀也早了大半年。
按照這條脈絡推算下來,劉焉因為覺得“我土皇帝的位置穩了,急需立威為我兒子鋪路”的想法,說不定也會提前大半年出現!所以哪怕是189年就出現用天子鑾輿儀仗的不軌行為,也是完全可能的!
這倒不是說劉焉就是憋不住想要享受,而是他必須借著僭越來為他兒子劉瑁鋪路——當時的朝臣還是沒有“諸侯割據、父子相繼”的世襲習慣的。大家都還覺得州牧是沒法傳位給兒子的,要聽朝廷重新任命。
劉焉要為天下先,加上他自己壽命已經六十多歲,他等不得。如果諸侯世襲的事實沒有造勢起來,他要傳給兒子的過程中就會橫生波折,最後能不能成都不知道了。
一直到194年,陶謙死的時候,都不太敢傳位給兒子,而是把徐州讓給了劉備,多少也是有當時諸侯還未產生“傳位”傳統有關。
還是袁術稱帝後,雖然稱帝這事兒本身沒成,卻造福了天下軍閥,從此軍閥才扯掉了遮羞布,默認“軍閥的州牧就是可以傳位給兒子的”,這都已經是197年的事兒了。
在後世讀三國的看官眼中,再名正言順不過的“諸侯傳位”製度,真細細考究,哪有那麼理所當然?在這個問題上,從“朝廷官場邏輯”向“武力爭霸邏輯”轉變的過程,又有多麼漫長多麼痛苦?
孫堅死時孫策還不是屁地盤都沒撈到,後來還是從頭再打起。而孫策要是死在袁術稱帝的197年以前,孫權說不定也屁都撈不到,就成了一個普通的“死了做官父兄的落魄官宦子弟”,跟陶商陶應差不多。
不過,眼下李素還是不便說出太多攻訐劉焉的話來,這些後話也不必提起。免得落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二來也是證據不足。
……
把盧植告知的情況徹底捋順之後,李素也算是心生一計。
而且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沒有退路的計,
而是一條可以隨時變招、有上中策可以退求其次的那種。
一如李素一貫的“渣男計策”本性,追女神策的時候可以留備胎策,還能神不知鬼不覺讓備胎策不知道你追過女神策。
李素想明白後,當機立斷對盧植推心置腹地拱手言道:“既知陛下猜忌之病根,素有一策,可讓玄德兄自證清白,且於身於朝廷都兩全其美、君臣相得、心神無貳。隻是,此策若行,還需盧公配合,有些諫言,玄德兄與素,都不便主動向朝廷請命。”
盧植是劉備的老師,在對朝廷也有利的情況下,當然是願意幫劉備的,便示意李素但說無妨。
李素便鬥膽展開:“我以為,盧公可在陛下下次再談起猜忌邊鎮諸將軍之事時,鬥膽進言,請陛下降詔招劉備入朝,授以京官,以試其心,看他願不願意放下在邊鎮的兵權、放下大權獨攬的誘惑。
素深知玄德兄為人,對朝廷與陛下可謂忠義無雙,所以也不用怕此試探讓他生出怨懟,他肯定是赴湯蹈火都願意來的。隻要玄德兄進京,也就為其他擁兵自重的邊將做了一個榜樣,陛下可以順勢教化天下諸將,和睦朝廷氛圍,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