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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跟盧植密會之後,朝中關於劉備的討論似乎也暫時進入了一個低穀期。
直到四天後的九月初十,盧植才逮到了一次朝議結束後單獨求見的機會,表示有大事願意為陛下分憂,得以去畢圭苑私下奏事。
當然了,這種機會肯定不光是“等”能夠等來的,盧植還通過一些隱晦而拐彎抹角的渠道,給上軍校尉蹇碩塞了足足五十個馬蹄金餅,還賣上了盧植本人的人設麵子,才換到了這次言事的機會!
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些錢最終也是劉備陣營給的。但有什麼辦法呢?誰讓愛錢的靈帝還賴著不死,要安然度過皇帝的最後時光,花錢護航就是免不了的。
靈帝如今下床走動的日子,已經不如躺著休養的日子多了,很明顯皇帝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是有了解的,而他對此的對策,就是從今年下半年以來,逐步在涉及軍事的政務上,愈發寵信上軍校尉蹇碩、而有意疏遠大將軍何進。
這擺明了是因為他喜歡王美人生的小兒子,所以要架空何氏外戚了。
不過說句題外話,漢靈帝這家夥,哪怕在身體那麼虛弱的情況下,依然也不知節製。下床散步都覺得虛了,在臨幸宮女方麵卻絲毫不鬆懈,簡直是明知好色過度會讓他早死,但就是戒不掉。
正史並未明確記載靈帝病死的病因,但沉溺酒色過度枯竭之後,依然到死都不停手,顯然是奇葩得可以了。虛得下不了床還不忘讓宮女自己動,形同找死。
這一天,原本是朝議結束之後,蹇碩就要去回報朝臣對於近日軍務的處理意見,挑要緊的說,既然拿了盧植的黃金,蹇碩便吹耳邊風道:
“陛下,近日朝中諸臣,對於剿賊久不複命的諸邊將該如何撫慰,又有了些新的策略。奴婢聽說尚書盧植對於遼東太守劉備的事兒有些建議,似乎頗為可行,陛下何不撥冗一聽?”
劉宏都在床上躺了兩天沒下來了,聽了這話還是有點上心,擺擺手讓蹇碩召盧植進來。
富貴的人嘛,就是這點毛病,越是病重臥床越是無聊、缺乏娛樂活動。越是缺乏娛樂活動就越想那點破事,然後病情進一步惡化,惡性循環。
盧植見禮之後,略微鋪墊,便誠懇請奏:“……陛下,當此諸將疑惑之時,臣請召遼東太守劉備入京為官,以為表率,兼釋群疑!”
把劉備召回來,讓其他沒被召回來的將領也見識到劉備受召後有多麼乾脆利落的從命,從而優化所有邊將的氛圍。
這一手的邏輯,劉宏稍微想想也是想得明白的。
比如當初商湯伐桀之前,伊尹讓商湯彆貿然行動,而是先暫時中斷對夏朝的進攻,試探一下夏朝的反應。
結果夏桀大怒、命令“九夷”討伐商湯,伊尹連忙勸商湯趕快向夏桀請罪、恢複朝貢先認個慫。
因為“九夷還對夏桀的命令唯命是從”,這本身就會對其他諸侯傳達出一個“夏桀的號召力還依然強大”的信號。
連商湯都能被這種政治威望的展示肌肉作秀給嚇住,何況普通邊將?
劉宏當然也很快理解了這種政治作秀的好處,他隻是擔心:“但劉備的事兒……前些日子不是已經解除了誤會了麼。他在烏蘇授首後,立刻態度謙卑向朝廷獻功,而且此後收兵不動,沒有任何不軌。
朕現在再召他進京,不會讓他心懷怨恨吧?是不是有點欺負老實人了?朕記得盧卿還是劉備的授業之師吧。”
連劉宏自己都覺得這是在欺負老實人了:這不是逮著誰更忠心,就拿誰做樣板案例麼?
而盧植的應對非常漂亮:“陛下何出此言?正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陛下招劉備由太守調任京官,這也是君恩的表現,是不忍他再受風沙之苦,順便還能磨磨他的性子,讓他知道朝廷中樞是如何辦差的,這是一種曆練,又不是害他,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呢?
而且正因為臣是劉備業師,臣才更了解劉備秉性,知道他素來隻想平賊報國。隻要接到朝廷詔書,定然心神無貳放下兵權入京。這樣穩妥之人,才可以作為昭示天下的典範。”
盧植沒說出來的潛台詞,便是:如果不拿劉備做這個典範,而是召請如今的劉焉、董卓回來做京官,他們肯麼?就算皇帝權威還在,他們不敢不肯,至少也得找借口多拖延一些時日吧?
而盧植這番話的潛台詞,已經是形同打包票:你要是召劉備,劉備不但會來,還會毫無保留地立刻就來!扮演九夷之於夏桀的示範作用。
當然了,這裡絕對不是在說劉宏是夏桀!這點必須澄清!
話說到這份上,劉宏也不由聳然動容:“想不到啊,盧卿對於劉備的忠義之心,如此有把握,既然這樣,朕也不會負他,就拿他做個試金石吧。召他進京當以何官職名義,盧卿可也想過了?”
這個問題,盧植稍微多拖延了一些,甚至說了些彆的備胎選項,以降低皇帝對他“早有預謀”的反感,最後東拉西扯,回到了“宗正少卿”這個選項上。
然後,有把李素說的那些好處,挑了前兩點眼下就能說的,略作包裝說了一遍。
具體措辭就不再贅述了。
劉宏聽後,果然覺得很有可能性,就批準了,讓蹇碩幫忙擬旨。
不過,皇帝要考慮的問題,顯然比盧植和劉備的要多得多,他很快得想想遼東徹底平定後,接任的太守人選。
這個問題盧植就不方便建議了,因為他隻要一建議就顯得很假,容易讓皇帝覺得臣子在算計他。
劉宏稍微問了幾句之後,盧植才一臉自然而然的“剛剛想到”,回奏說:“陛下,劉備前日已派其副遼東長史、護烏桓校尉李素進京述職澄清。遼東之事,劉備精於兵略,李素明於內政。
既然日後遼東戰事已熄、當以牧民為先,陛下何不召李素問之,看可有得用人選?而且,若是陛下願意讓李素擔當遼東太守,直接讓他由長史轉為太守也可。”
這句話不是李素教他的,要是李素此刻也在場的話,聽了恐怕會捏一把汗。
劉宏要是真聽從了,那可就把李素一個人丟在遼東當土皇帝了。
不過劉宏也知道李素跟劉備的眾多手下關係都很好,如果留李素長期擔任遼東太守,那就等於沒有起到“防止險遠之人割據”的效果。
所以他虛弱地擺了擺手:“若是讓李卿接任,不是白費這麼多周折了麼,何況朕本有心留李卿也做京官。也罷,就把李卿招來,問問他可有其他人選。”
……
蹇碩連忙去傳話,同時讓盧植先到園內另尋一處歇息、賜膳,一頓飯的工夫之後,李素就被召進畢圭苑來麵君。
“臣護烏桓校尉李素,叩見陛下。”
一番禮儀、日常問對之後,劉宏就提起了剛才的話,讓李素舉薦未來的太守人選。
李素假裝想了一會兒,還說了些“日後戰事已平,當以民政為重”的套話,不過他更了解情況,所以說得比盧植多,特地強調了“這兩年的遼東需要一個大政府的太守,有足夠的錢糧儲備,能全麵管好百姓的口糧借貸、屯田開荒”的情況。
這種信息劉宏倒是第一次聽到,聽完後覺得很有道理,就讓李素直說候選人。
李素這才把糜竺推出來:“陛下,臣以為,現任幽州彆駕、此前兼任戰時轉運的糜竺糜子仲,可擔此位。糜竺為東海巨富,擅長經營,雖才乾不及桑弘羊,卻也非同一般。讓他調度民力,統營開荒、周濟渡荒,定然使百姓都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