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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十一月中旬的遼東,已然開始下大雪,遼河平原那些內陸城市,天氣也降溫到了大約零下十幾度。
不過,在遼東太守府內,壁爐卻是燒得非常暖和,今天又是糜竺請客飲宴的日子。
他請了李素、徐榮等人,擺上了最好的中山冬釀,還有剛從東北漁獵民族扶餘人那兒貿易來的山貨,有燉有蒸有烤有炸。
有各種山珍菌類,還有長白山裡的熊肉炙烤、熊掌燉品、整頭梅花鹿加秘製香料放在大銅鼎裡做火鍋的全鹿鼎,甚至還有虎腿——這個時代老虎也不受保護。
大吃大喝之前,糜竺還先送了李素和徐榮各一件用扶餘人那兒選來的精品貂皮做成的鬥篷大氅。李素是文官,有貂皮就行了,而徐榮還可以穿熊皮、虎皮以示威武。
這排場,吃喝得徐榮這種出身寒苦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來來來,徐都尉,喝喝喝,在雒陽呆了五年重回遼東,怕是還不適應這兒的寒冷吧。這是最烈的中山冬釀了,燙著喝祛祛寒氣,反正初冬時節邊境安定,為將者輪流歇息久些又何妨。”糜竺作為主人家,一一給大家勸酒。
李素也在旁捧哏:“今秋草高馬肥,毛皮、人參儘皆豐收,扶餘人今年怕是能安生一個冬天了,不用擔心軍事。要我說,子仲兄做這個遼東太守真是朝廷的神來之筆。往年曆任遼東太守,最好也不過是不搜刮民財、輕徭薄賦與民休息。
哪比得上子仲兄這般主動為民興利,發掘擴大跟扶餘人的漁獵山貨貿易——過去三年朝廷與扶餘的毛皮、野味、乾貨、藥材、珍珠貿易規模加起來,也不及今年一年呐。”
這種話題徐榮不好接話,隻能在一旁賠笑恭維,誰讓他口才不好呢。
糜竺擺擺手,自謙道:“哪裡哪裡,之前曆任太守,定然也是愛民的,他們無法擴大貿易,無非是遼東本地也苦寒,拿不出足夠的物資與扶餘人。哪像我,有海船貨通東海、廣陵,可得江淮富庶之地餘財,互通有無。
徐都尉,日後你掌兵遼東,也不可隻重防備鮮卑、扶餘,這海上的商路才是保障遼東百姓足衣足食的關鍵,也要拜托了!”
徐榮見聊了半天終於有用的到他的地方,連忙起身拱手表態:“為了鄉親百姓,太守但有用榮之處,義不容辭。”
“誒,不必拘束,這不是好好喝酒著呢,隨口提起,不說這些了。”糜竺就像那些在酒桌上遊刃有餘的大老板,很快又岔開話題。
可惜,便在此時,一個糜家的商隊管事形貌狼狽地被人引入廳中,跌跌撞撞就要跟糜竺稟告大事。
糜竺擺出一副嚴肅的嘴臉:“放肆!生意上的事兒什麼時候不好稟報,沒見我這裡有貴客麼!”
徐榮和李素連忙謙虛:“誒,無妨無妨,本就閒坐喝酒,府君處理正事要緊。”
糜竺這才作揖抱歉,讓管事開口,管事連忙叫屈:“府君!我們為遝氏饑民運糧過冬的船隊,被沙門島海寇管承給劫了!損失了幾船糧食,這馬上就寒冬臘月了,可不能讓遝氏修港築城的百姓挨餓啊,求府君另想辦法,加急籌糧。”
“這……這可如何是好,唉,想做點事情,救助百姓,真難。罷了罷了,還是先多虧點錢,再買幾船糧食吧。”糜竺一臉無奈,自怨自艾。
儘管糜竺沒有抱怨彆人,但徐榮這顯然是坐不住的——太守救民的糧食被海賊劫了,你分管軍事的都尉能不表示表示?
徐榮連忙單膝跪下拱手:“府君,此事是榮防備不足,榮定然即日整軍,剿滅海寇。”
李素在旁邊,用第三方的公允語氣擠兌:“徐都尉可諳海戰?”
徐榮一時語塞:“這……不管如何,榮責無旁貸。”
李素作冷靜狀勸說:“術業有專攻,徐都尉弓馬嫻熟,能征善戰,我們都是知道的。但海戰之事,還是該交給本地人。徐都尉,我記得府君帳下舊部,有一曲軍侯名太史慈,乃東萊人士。
他渡海而來遼東,此前又曾領玄德公舊部去青州擊剿黃巾,對遼東至東萊的水路極為熟諳,且他本人水性精熟,又懂操船。孫子雲,將能而君不禦之者勝。”
如此形勢,徐榮也不好拒絕,他隻是有點擔心:“太史慈既隻是個曲軍侯,恐怕未曾帶領大軍,沒有統兵數千的經驗。”
李素早已設下套了,當下坦然說道:“據我所知,沙門島管承,手下不過三千亡命徒。討伐管承,讓子義帶一千兵馬配合精良海船接敵作戰即可。徐都尉不放心,可另率兩千援軍屯兵遝氏,以備隨時支援。”
徐榮不由奇道,語氣中還帶上了兩分肅然起敬:“那太史慈竟有如此帶兵之能?一千水師配上好船,就能擊潰三千亡命海賊?可就算海上打不過,管承餘部退回島上,還不是要登岸陸戰,屆時太史慈恐怕不敵吧。”
李素嗬嗬一笑:“徐都尉不明海上行船與海島駐紮的艱險。輪陸戰,子義固然難以以寡敵眾擊潰管承,但隻要船好,分兵圍島斷其補給,不出半月,定然可以逼迫管承下海決戰。”
徐榮虛心問道:“難道是海島上屯糧不易?還是賊寇沒有遠慮,需要經常劫掠補給?”
李素:“糧食當然是可以久囤的,但淡水不會。沙門諸島,平素各處都有島民散居,以便於捕魚為生補給不足。但小島無湖泊池塘存積淡水,唯有沙門主島略有池窪。所以島民日常不過旬日便要去臨近的主島灌水,或者有些島離大陸較近,就去東萊找河泉取水。
隻要子義兵貴神速,切斷沙門群島諸島之間的聯絡,半月就可以渴死除了主島以外其他小島上的海寇。”
徐榮聽了,這才徹底放心。
他常年深居內陸,不了解航海,一時間還真沒想到海上和沙灘荒島的缺水問題有多致命。
沒糧食好歹還能撐一陣,沒水喝那就太要命了。
而且如今已是秋冬,早就過了台風季,降雨頻繁的好日子也早就過去了。若是農曆八月份那種時候,李素還不敢讓太史慈用這招滅賊呢。
也算是管承命中該絕,台風季降雨濕潤的時候,劉備去打張饒和管亥,他慫了一把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
現在下雨少了,李素還是不放過他。
徐榮這才拿出都尉的兵符信物,越級授權太史慈正式帶領一千兵馬出擊。
徐榮的調令,日後也是要作為證據呈報朝廷的,這樣朝廷就會把太史慈當成徐榮的人,而非“劉備餘孽”,對於太史慈也會更加放心,覺得“劉備終於徹底交出了他在遼東的影響力”。
……
十一月二十清晨,渤海口,沙門島。
管承正要起床,他的女奴也剛剛幫他烹好了海魚海帶粥作為早餐,結果他手下一個小頭目就火急火燎跑進來報告噩耗:
“禍事了!渠帥,有幽州軍的戰船,分散圍住了咱好幾個島,把周圍航道都切斷了,每條船上人數看著倒是不多,怎麼辦?”
“什麼?”管承一把揪住馬仔的衣領把人拎起來,
“你說清楚點兒!咱跟幽州軍井水不犯河水,劉備怎麼敢突然打過來?不是聽說他之前殺了烏蘇,就被朝廷申斥退兵了麼?上次派去臧霸那兒打探消息不就是這麼說的!”
居然被偷襲了!
斥候什麼也不知道,都勒得喘不過氣來才被放下。
管承如同發怒的豹子,恨恨拍著桌子:“劉備這廝!我不犯他,連管亥都放棄了,他竟還要主動來剿我!就不怕江湖同道恥笑!”
但他也沒辦法,隻好讓人慢慢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