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也很敞亮:“這是為了地方安定,該當的。莫非伯雅先生連戰船都懂,知道該如何改?儘管吩咐,我讓工匠處置便是。以後造新船也按先生交待。”
李素便指著目前沙船型的海船,稍微說了幾個點:“海上行船,最重要的是遇橫浪時穩定,所以當初我讓你們加了水麵以下的橫向穩定鰭。現在看來,穩定鰭效果不錯,可以繼續加寬,同時船頭倒是沒必要再用方船了,可以收窄削尖,減少阻力加快船速。
不過往常船首寬闊,也不光是為了穩定,更是為了減少從船上往兩舷放箭的死角。船頭變尖之後,這個問題不如用‘寬於船體的淩空船首、船尾樓’來解決。
比如船體中部是兩丈寬、舷高出水麵八尺,可以把船首樓和船尾樓做成從甲板以上再往兩舷伸出挑空、高一丈五尺,前後開舷窗。戰時有敵兵想跳船,從本船的首尾樓箭窗側射就能射到撓鉤攀船的敵兵。
這種射擊多在十幾步的距離內,可比各船相互射擊要精準得多,幾乎可以確保從船舷低處跳幫的悍敵絕無登船可能,效果與守城相當。”
糜竺聽得有些懵逼,腦子裡想了很久才想象出這個造型。
這等於是在船頭和船尾的部位,船體可能才兩丈寬,而上層建築卻要再每一側寬出三四尺,總寬可能有兩丈七八尺。
那船豈不是頭重腳輕了麼?
“自古未聞上寬下窄之船……不會傾覆麼?”糜竺有些沒把握地問。
李素:“所以才要你進一步加寬穩定鰭,另外,如今朝廷水軍的樓船,都是內河航行,其船樓高大巍峨,一般居於船體正中。那些樓船不也沒有傾覆?
真算算分量,我這個方案,上層建築總重肯定是比樓船輕很多的,重心隻會比樓船低。上層建築的分量要用在刀刃上,以後隻加船首船尾樓,卻把中間部分的甲板做得儘可能低,節約重量省出來給首尾樓。”
戰船的上層建築從中間一大坨城樓改為首尾兩個雖寬但總體長度不長的小樓,也算是造船技術的進步。
曆史上華夏的樓船、曰本人的安宅船鐵甲船,跟同時代西方進入大航海後的克拉克船,艙室布局科學性差距就在這兒,跟守城時造各種凸出部打掃死角有異曲同工之妙。
對於李素而言,他也不是很專業,但畢竟後世“大航海時代”之類的遊戲玩多了,一點小心得也夠漢朝人琢磨很久了。
大而無當還不如重點防禦、好好設計一下射界效率,弄兩個小巧的360度開火船樓。
糜竺花了很久,又結合了守城的常識,才認識到了李素這個設計的妙處。
“此計大妙,如此一來,就不怕敵兵登船肉搏了,就算他們要跳船,在雙方水兵差不多精銳的情況下,至少也要付出三五倍的傷亡。”糜竺不由擊節歎賞。
李素也是真理越辯越明,忽然想到一個損招:“咱還可以推而廣之——如今水師不都喜歡造通體城樓的樓船麼,覺得越居高臨下、放箭對射越有優勢。
咱將來還可以誤導一下其他心懷不軌之徒,弄一種回字形船樓的樓船,在分量不變的情況下,讓他們的船樓變得更高。誰要是學了這種造船術,在黃河長江中水戰,居高臨下的優勢定然更明顯,但要是敢來海上,一陣橫風就能把這些船吹翻,如此遼東便愈發無憂矣。”
李素這條損招,也是靈光一閃,想到了後世坐過的那些豪華遊輪,上層建築為什麼能蓋那麼高——比如“鑽石公主號”這種,真上過船的都知道,看上去十幾層樓的客房,其實是U字型甚至回字形排布的,中間是空心的庭院。
這樣節約下來的排水量,才能讓樓層更高、但代價就是船的整體重心也更高。
後世大遊輪動輒十幾萬噸排水量,所以重心高點也不怕海風傾覆。但漢朝的樓船本來就不能下海,再被誤導到進一步追求放箭高度優勢而抬高重心,下海後還不分分鐘自取滅亡。
反正漢朝人基本不動牛頓定律,也不知道“重心”該如何利用的物理原理,把這種“河裡更強而下海找死”的錯誤圖紙獻給袁紹、陶謙、孫堅,則遼東海軍永無憂矣。
……
李素就這般把他留在遼東的最後這些日子,花在點撥糜竺幫他設法強化海軍上。
一直乾到十二月初,所有戰船全部修葺一新、最初的一兩條改裝上層建築的樣板船也改好了,秘密試用後效果果然非常好。
另外,太史慈的彆部司馬任命,也被劉虞批複了,正式得到升職。
不過,跟隨任命太史慈為彆部司馬的信使一起來的,還有朝廷的一份新的調令,是給李素的。
“李校尉!朝廷急調,撤去護烏桓校尉之職,改任使匈奴中郎將,命你即日啟程趕赴河東、約束河東都尉關羽與南匈奴單於於夫羅。”
李素聞報大驚:“怎麼?雲長惹禍了?在河東駐留防守白波賊的時候,還跟南匈奴打起來了?我……我區區護烏桓校尉,何德何能直接升任使匈奴中郎將?”
他後麵半句話也是不好意思問出口,那就是“朝廷那邊可要再打點”。
護烏桓校尉是比兩千石的,使匈奴中郎將是正兩千石的。雖然都是全權負責大漢朝廷對某一部蠻夷的外交事務,但級彆更高啊。
難道真是非常重大的麻煩,導致漢靈帝都不讓你加錢就給你再官升半級?
幸虧,朝廷來的信使也算懂行,不跟人矯情,在李素接旨之後,就很大大方方地低聲告訴他:
“放心,關都尉在河東惹出的麻煩也不是很大,剿白波的過程中,跟友軍摩擦是有,但雙方都克製住了。朝廷也嫌棄河東勢力太多,那麼多大軍離洛陽太近,陛下也需要人分憂調遠一些外兵。
也是宗正少卿玄德公為陛下分憂,近日張魯勾結宗親截殺漢使案查得也差不多了,是玄德公主動向陛下請命,言李中郎素諳胡務,善於招撫外夷,舉薦陛下升李中郎為使匈奴中郎將的。”
李素這下就秒懂了:肯定是如今在做京官的劉備已經主動給過皇帝錢了!
他這個使匈奴中郎將,應該是靈帝駕崩前最後一次用鈔能力升的官,而且既然陛下的詔書上顯示的是“李素因才乾而上任”,沒要修宮錢,那麼真相肯定是劉備實際上暗搓搓花了比原價更高的錢!來換取既買官還不損名聲!
偏偏這個恩旨還很有公信力,因為如今滿朝諸臣都知道李素的才能確實是大漢第一外交家,皇帝說沒拿他修宮錢、隻求把事辦好,大家肯定信。
還會因此愈發感慨李素的出使口才就是牛逼,值得皇帝法外開恩。
一個正牌的使匈奴中郎將,怎麼也得兩千多萬,說不定劉備為他掏了三千萬!
而站在劉備的角度,他也是怕李素在遼東交接完之後,萬一被皇帝另外找差事調走。
畢竟劉備和李素都是漢臣,雖然李素向來跟劉備搭檔、而且官位比劉備低半級,可皇帝畢竟沒義務讓李素一直跟著劉備乾,想把李素調走也是天經地義的。
所以劉備怕這種當世大賢臨門一腳時被拉去跟了彆的主公,才舍得這個三千萬血本圖個安心,隻求讓李素繼續跟他乾。
說不定,劉備已經拿到了漢中太守的任命,即將被朝廷派去剿匪了,這時候把李素以使匈奴中郎將身份弄去跟關羽同事、處理關羽和於夫羅的衝突,可不就把李素又握在手中了麼。
說不定關羽和於夫羅那點衝突,就是劉備授意挑起演的!
說不定這個計策還是早一個多月去雒陽投奔劉備的魯肅想出來的!
“好,反正遼東這邊也交割清楚了,既然朝廷有緊急軍務,我義不容辭,這便去河東赴任。”李素心領神會地帶上典韋等人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