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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時間線回溯到數日之前的十月初三。
襄陽城內,“江南貢院”,第一年的常科南場考試,已經到了最後一天。
來自整個劉備陣營南部地區三個半州近四十個郡的上千名舉子,為了爭奪近兩百個錄取名額,正在進行最後的奮戰。
這個錄取量在後世科舉看來,確實是有些大了,不過畢竟考出來的官職含金量也低些,所以也不存在官員泛濫的風險——
後世唐宋明那些科舉隻要考出來後實授,基本上也是副縣級的官為主。而類似於“縣某某分局”的官,曆史上是不作為考試選拔的,都是“吏”。
李素設置的科舉,四科專業考試考出來也隻是縣六曹起步,等於縣分局領導,正八品。孝廉出來的更是候補郎官,還需要一段時間的實習才能給到上述實職。
而考取後直授縣級官職的茂才,每三年取一次,南場一次也才取十幾個人,隻占總取士的一成都不到。所以每三年湊十幾個縣令的缺還是有的。
董允、楊儀、費禕這些人,都是今年的考生,他們也有著不同的境遇和參考背景,甚至可以說剛好代表了三類不同的考生——
董允是官二代,父親董和已經名列副卿級待遇,費禕是世家中的落魄貧寒分支,楊儀則是還算殷實的中等讀書人家,隻是因為年少,家族還沒打算特地扶植他,隻是讓他跟著碰碰運氣,中了是他命好。
他們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都還很年輕,全都還不滿二十歲,即使試水失敗了將來還有的是機會。
甚至費禕之所以被主家選來陪跑圍標,就是因為看他太年少,欺負他“讀書沒幾年,學問肯定還不行”。要是費禕今年已經及冠、族長看他成績上暫露頭角,說不定就不敢讓他來了。
但到了場內,他們為前途一搏的決心都是一樣的。
……
“最後一天了,忍一忍吧,這破地方,兩晚都睡不好覺,怎麼可能發揮得好,簡直有辱斯文。”
作為官二代的董允,坐在半敞開的考房裡,身上蓋的是純白色粗棉布作為被麵的被子,從硬木床板上伸著懶腰起身,覺得渾身筋骨難受。
隨後他用官府統一提供的粗瓷小水盆擦了臉、用一個類似於後世茶道裡刷抹茶的竹絲刷子清潔了一下牙齒,然後把汙水都倒到考房隔間前那條水溝裡。
再從旁邊的大瓷瓶裡繼續倒水把盆子弄乾淨,一會兒還得繼續用這個洗臉刷牙的盆吃飯喝水呢。
整個考房裡,一切東西都是官府統一提供的。無非是一張架在牆上的桌板、一張跟號房同寬的硬木床、一床被褥。還有一個裝淨水的大瓶、一個兼臉盆牙杯飯碗水碗的容器、還有一個便溺的小木桶。除此彆無他物。
號房門口挖了長條下水道,汙水可以直接倒,但便桶必須等考場內的打掃雜役統一收走。
同時所有號房的床其實都是一個底下連通的炕道,天氣太冷的情況下,官府會在兩端專門生火把熱氣熱煙吹進去,讓考生暖和一點。
因此炭盆這些個人取暖之物就被徹底杜絕不許帶了,一來是減少作弊夾帶的操作空間,二來也是防止號房密集私自生火取暖一氧化碳中毒。
不過董允並不知道,就是這樣他覺得不滿的條件,也已經比後世的科舉條件好好得多、對士人的尊重程度也高得多了。
要是擱宋朝,好歹還把文人當成有風骨之人,而到了明清,還指望官府給你提供被褥和洗臉刷牙吃飯喝水容器?
明清號房的木板甚至都不夠一個人躺平,所以那時候的科舉考生中間兩個晚上根本連嚴格意義的睡覺都沒有,隻是下半身擱在木板上、上半身靠在牆上,折著身體打個盹,爭取儘快寫完結束這個地獄。所以明清科場才偶有虛弱之人傷亡。
這一世,李素發明的科舉,他已經極力爭取在朝廷成本可以承受的範圍內,把客觀物質條件儘量弄得不羞辱士人了,讓讀書人學會自尊。
這也是李素深思熟慮、了解世情才做的判斷。因為漢末讀書人還是很要道德麵子的,對羞辱比較敏感,真跟明清那麼搞說不定就憤而棄考,甚至會投奔袁紹來報仇。
所以李素的原則就是:吃好喝好睡好是不可能的,畢竟眾口難調。但至少讓考生不會感受到饑寒、躺得平睡得著。
另外,明清防舞弊的搜身,在這裡也是不存在的,但官府變著法兒以提供福利的名義做了彆的安排——
所有考生進場後穿的衣服,也是朝廷公費幫忙做的統一著裝,簡單的棉布袍服,不許穿自己的衣服。
而且第一天進場的時候,從第一批入場到最終發卷子,足足有一個半時辰的準備時間。從卯時過半開始放人,到最後辰時末巳時初才正式考試。
進場之後所有人這三天內都不許出來了。先進去的也不會發卷子,可以在考房裡眯一會兒休養精力,到了點才公布題目。
之所以留出相當於三個小時的時間進場,正是因為李素的一個創舉——他在貢院大門內、考區外,設了一個隔離區,這地方是給人更衣和淋浴的。
所有人先把自己帶來的所有東西留在外麵更衣室,按手上的考試號牌手環存放上鎖。三天後考完離場才能憑號牌回來領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