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陸敏(2 / 2)







沉默片刻,陸曈正要說話,突然發現裴雲暎目光越過了她身後凝在了某處,神色有些異樣。

他是看到什麼了

陸曈下意識想要回頭,才一動,就被裴雲暎按住肩膀,沒等她反應。一片陰影覆蓋下來,陸曈的臉頰碰到了對方冰涼的衣襟。

裴雲暎擋在她身前。

來來往往的人群並未朝這頭多看幾眼,上元燈節,多得是有情人夜遊。

陸曈幾乎被包裹在他整個人陰影之下,頭抵著他胸膛,極度親密的距離,似乎能聽見對方柔和卻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在洶湧人潮中分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按著她的手力道小了一些。

他鬆開了陸曈。

你剛才看見了誰陸曈轉頭去看身後,身側是花街遊人,看不出來有什麼可疑之處。

裴雲暎突如其來的舉動,十有八九是看見了旁人。他把陸曈拽到身前的刹那,陸曈並未忽略裴雲暎眼底的冷意。

一個你不想見到的人。裴雲暎不以為意地笑笑。

沒有回答陸曈的問題。

陸曈抿了抿唇,不太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不虞,裴雲暎後退一步,低頭看著她,突然道:陸大夫。

怎麼

戚家在查你。

陸曈神色一動,盯著他沒說話。

隻查到陸柔,還沒到你的地步。他語氣很淡,像是不經意的提醒,但長此以往,未必不會暴露。

他這麼一說,陸曈便明白過來。

太師府的人或許會懷疑到陸家人身上,甚至會懷疑到那個多年音訊全無的陸敏身上,但暫時不會懷疑到她陸曈身上。

隻因名義上,陸曈隻是個外地來的平人醫女,仁心醫館的坐館大夫,和常武縣陸家沒有半分關係。

但若她要報仇,一旦接近戚玉台,身份遲早會暴露。

裴雲暎這是在提醒她。

我知道了。陸曈道,戚家還有什麼動作

裴雲暎挑了挑眉,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神色坦坦蕩蕩,終於啼笑皆非地開口:你現在是在我麵前裝也不裝,破罐破摔了是嗎

這樣明目張膽地問他要情報,絲毫不遮掩。

裴大人不是說過,我們是一夥的麼

現在不是了。

陸曈心中輕嘲。

不知道她身份時,負傷強買強賣地留在醫館,一口一個一夥的,如今知道她為複仇而來,便一副恨不得立刻劃清乾係以免惹禍上身的模樣。

貴戚權門之子,慣會權衡利弊。

正心中腹誹著,耳邊遠遠傳來熟悉的人聲:姑娘!姑娘!

陸曈回頭去看,就見人群另一頭,銀箏正站在戲棚前的人群中朝她用力揮手。見她看來,便露出一個笑,提著裙裾拚命從人流中朝她走來。

這裡離戲棚已經很近了。想來銀箏他們發現與她走散了,特意來戲棚這裡等著她的。

你朋友來了。裴雲暎也瞧見了銀箏。

陸曈轉身看向他,他該走了。

他目光在陸曈手中那盞蟾蜍燈上頓了一下,又移到陸曈臉上,最後道:三月春試,祝陸大夫一切順利。

陸曈頷首:承蒙吉言。

裴雲暎沒說什麼,直身離開,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叫住陸曈。

陸曈問:大人還有何事

他沉默了一下,才淡聲開口:今後會有更多危險。

陸大夫,他說,自己小心點。

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叢叢流過的人群中,陸曈站在懸掛的燈群裡,直到耳邊有聲音響起,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銀箏總算越過重重人群擠到了陸曈身邊,拍著胸口感歎,阿城買完圓子,回頭說你不見了,嚇了我一跳。杜掌櫃說你會在戲棚這邊等著我還不信,還好他沒說錯。言罷又詫異地盯著陸曈手裡的蟾蜍燈,這燈哪來的姑娘你都沒帶銀子……

彆人送的。陸曈低頭,摸了摸蟾蜍的腦袋,綠蟾蜍嘴巴張大得誇張,看起來滑稽得有些可笑。

噢。銀箏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又往四周張望了一下。

怎麼了

多半是我看花眼了,銀箏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才人多,我沒看太清楚,隻見姑娘身邊站著了個人,還以為是裴大人呢!

……

我剛剛……好像瞧見了裴世子。

華蓋馬車駛過熙攘人群,有人放下手中車簾,輕聲開口。

裴大人婢女將溫熱得暖爐遞給身邊人,輕聲道:小姐可瞧清楚了

馬車中坐著的女子微微搖了搖頭,玉色翠葉雲紋繡裙上,繡了極美的鸞鳥刺繡。馬車裡燈籠光落在她臉上,襯得雪白的臉越發嬌媚,如所有盛京的高門貴女一般,典雅而嬌豔。

這是當今太師府上千金戚華楹。

當今太師戚清府上一妻一妾,膝下一兒一女皆由第二任妻子所出。第二任妻子過世後,戚清並未再續弦。嫡長子戚玉台如今在戶部掛了個閒職,小女兒戚華楹今年才十七歲。

因戚清算是老來得女,又憐惜小女兒幼年失母,因此待戚華楹格外寵溺。盛京世宦家族常說,戚太師自己節儉勤勉,但對女兒尤其大方。戚華楹素日所用器服,窮極綺麗,公主不能比之。

譬如此刻,戚華楹想要獨自乘車前來燈夕逛逛,戚太師表麵應承順著女兒心意,暗地裡卻命數十暗衛跟從馬車周圍,以免意外發生。

戚華楹握緊手中暖爐,一雙美眸盈滿心事。

方才馬車經過燈棚,她好奇掀開車簾來看,在那裡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似乎是裴雲暎,他走在一個陌生女子身側,正低頭與對方說著什麼。

那一瞬間,戚華楹的呼吸險些停止,一陣喜悅襲上心頭,可再看去時,遠處隻有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花燈,再無剛剛人影。

是……看錯了

戚華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失落迅速代替喜悅,又有更深的疑惑從心中傳來,若真是他,那他身邊的女子又是誰

婢女似乎瞧出了她心思,抿唇一笑:裴大人每日那麼忙,大少爺送去那麼多帖子也沒見他接,怎會有時間來逛燈夕呢應當是小姐看岔了吧。

聞言,戚華楹握著暖爐的手緊了緊,有些悵然地歎了口氣:是啊。

自打在寶香樓遇刺,得昭寧公世子搭救後,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戚家都應對裴雲暎表示感謝。哥哥在戶部任職,也有意與裴家走近,可是帖子下了許多次,這位殿前司指揮使愣是找不出一點閒時,一次也沒來過太師府。

戚華楹心頭有些發澀。

小姐何故歎氣,大少爺不是說了,殿前司公務本就冗雜,要實在是想見,隻要小姐同老爺說一說……

住口!

戚華楹猛地打斷婢女的話,身側人立刻噤聲。

這話也是你能說的!戚華楹厲聲斥責婢子,有些羞惱地彆過頭去,臉卻漸漸紅了。

她十七歲了,早到了該擇婿的年紀,父親不是沒同她說起過她的親事,但每次都被她打斷。實在是因為那些所謂的青年才俊,一個都入不了她的眼。

除了……除了那個人。

戚華楹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馬車裡一片寂靜,婢女垂首坐在一邊,沒敢說話。

戚華楹咬了咬唇。

或許,正如丫鬟所說,她應該主動找父親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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