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才醫官(2 / 2)







這樣想著,心情似也好了許多。曹槐雙手枕在腦後往後一仰,隻看著頭頂的帳子,仿佛已看見陸曈跟在金顯榮身後卑躬屈膝的模樣,滿意地喟歎一聲。

小廝見狀,小心翼翼開口:少爺這回打算休養多久

風寒嘛,可不得多養幾日。曹槐一笑,再等等吧。

……

隻是去金府上給金顯榮行診一趟,就引出各處思量,不過其中波瀾暗流,陸曈並不知曉,也不太在意。

夜裡醫官院人都睡了,陸曈和林丹青走在藥庫的長廊。

金顯榮的病症雖已分明,但要治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不僅換藥方,陸曈還打算做味新藥。有些藥材需要禦藥院分撥,有一些尋常的,醫官院的藥庫就有。

林丹青本還以為今日陸曈去金府,多半不太愉快,沒料著回來後見陸曈神色如常,又追問幾句,適才漸漸放心。陸曈說要去藥庫拿材料,林丹青便自告奮勇與她一同前去。

姓金的多半是腎囊癰後吃了苦頭,才不那麼囂張了,我聽我爹說,他從前荒唐起來時,路過的雌犬都要摸兩把占便宜。說起此事,林丹青與她咬耳朵,恐怕是老天爺都看不過眼,才叫他得了這個病,說實話,要不是你是去給他治病的醫官,我真巴不得他是得了不舉,一輩子不能禍害人才好。

她是言辭無忌,陸曈隻笑笑,低頭從各藥櫃裡挑揀自己要用的藥草。

林丹青幫著她一起撿,一麵問:不過陸妹妹,你今日還去了殿帥府,怎麼樣

陸曈:什麼怎麼樣

那裡的禁衛怎麼樣啊!林丹青道:聽說京營殿帥府的禁衛,當初都要經過重重選拔,不止看武功,還要看個頭長相的。說是全盛京的最英俊的男子都在京營殿帥府了,你看他們那位指揮使也能瞧出來端倪。你今日去了,看見了如何,是不是全都是美男子,英武麼

陸曈合上藥屜:你想去,我同常醫正說一聲,讓你替我的差事。

她一心想著戶部的戚玉台,兩頭跑是浪費精力,何況每次麵對裴雲暎的試探也並不令人愉悅,倒不如將此事讓給林丹青,做個成人之美。

林丹青一愣:你也太大方了。想了想,又搖頭:我家一位老祖宗說過,女子多瞧瞧英俊男子也算是另一種保養之道,使人心胸開朗,順氣愉悅。你那頭看了金顯榮那張臉,受了眼傷,另一頭瞧瞧殿帥府的男子修補一下,也算抵消傷害。

陸妹妹,身為朋友,我是絕對不會搶你藥方的!

陸曈:……

世上之事,果然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避之不及的,反而成了彆人嘴裡的靈丹妙藥。

又說了幾句話,需要的藥材已全部撿進竹籃了,陸曈與林丹青出了藥庫,打算回宿院,才走到藥庫院門口,忽地聽見前方有腳步聲傳來。

緊接著,一個童音兀地響起:什麼人

二人循聲望去。

就見石階遠處,槐花樹下燈籠光灑下的暈黃地裡,不知何時盛多了兩條漆黑長影。

一條短些,拖在一個青衣小藥童的身後。至於另一條……

是個身姿清瘦的青年男子,眉眼清雅。穿一身淡青織錦長袍,烏發以一隻青竹簪綰成發髻,似雲中孤鶴,又如夜色中一株蕭蕭青竹,自有一股清遠雅正之氣,自遠處慢慢朝陸曈二人行來。

行到院門口石階前便停步,林丹青似乎與這人認識,趁著燈籠光看清了這人的臉,忙開口道:紀醫官。

紀醫官

聽起來像是醫官院中的醫官,可他的衣袍又不是醫官使的藍色衣袍。

陸曈沒說話,隻跟著低頭行禮。

青年目光掠過陸曈手中竹籃:這麼晚了,怎麼還撿藥材

林丹青笑道:陸醫官負責行診的病人病情有些棘手,打算用這些藥材研製新方,看能不能做點新藥出來。

翰林醫官院的醫官們從來求穩,所謂新藥極少有人嘗試。聞言,叫紀醫官的男子一怔,神色意外地看向陸曈。

這一看就頓住了。

女子站在藥庫院子的石階下,夜風吹動她水藍色的裙角,那藍色也是淡淡的一抹,如衣裙主人斂著的眉目般安靜。

他突然蹙了蹙眉。

陸曈能感覺到對方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若微涼晚風,緊接著,聽見對方的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們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

陸曈忽地一怔。

有什麼東西從心底漸漸浮起,像是藏在漆黑水底的一顆並不算美麗的暗石,猝不及防下重見天日,平靜的水麵也漾出淺淺波瀾。

她微微攥緊指尖,抿著唇不說話。

男子又往前走近了一步。

陸曈身子微僵。

對方微蹙著眉仔細盯著她的臉,像是要將她的五官看個清楚分明。從眼前平視過去,能瞧見他衣領處繡著的細致花紋,以及清淡的苦澀藥香。

他盯得很久,久到連一邊的林丹青都覺出不對勁來,正要出聲打斷,一邊的小藥童倒是不知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出聲提醒:公子,您與這位醫官見過的,先前在雀兒街,那天下雨,您被人傘上雨水弄臟了衣服,還耽誤了筵席……當時弄濕您衣服的,就是這位醫官嘛!

此話一出,站著的兩人皆是一愣。

眼前人衣領的花紋也像是被夜色氤氳得模糊,模糊著模糊著,便成了雀兒街那場淒淒的秋雨。

那時候貢舉案剛過沒多久,劉鯤死了,王春芳瘋了,兩個兒子關在囚籠裡,她看過了劉家的下場,卻在轉身時被戚家馬車所驚,傘尖不小心戳到了身側過路人。

陸曈還記得那時候對方身上一身雪白衣袍站在細雨中,遠得像是水墨畫上一個不真切的淡影,他從她身邊走過,在人群中漸漸瞧不見,如一場雨後潮濕的幻覺。

如今幻覺變成了真實,在夜色裡凝固成更沉寂的影,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林丹青察覺出古怪的氛圍,忍了忍,終於還是忍不住扯了下陸曈的袖角,衝青年露出個笑,道:紀醫官,天色不早,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對方適才回神,沒再說什麼,對她二人淡淡點了點頭才帶著藥童往石階上走去。

待他走後,林丹青才鬆了口氣。

陸曈狀若無意地問:剛才那人是誰

紀珣。

紀珣

林丹青詫然:你沒有聽過紀珣的名字嗎不應該啊。翰林醫官院那幫老頭子們成日把他名字掛在嘴邊,什麼‘未及冠就已醫術超群’‘縱然他家裡人不是學士,尋常人家也定能青囊致富’……這些話在太醫院進學時,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又歎口氣,好好一個翩翩公子,愣是讓我看見他的臉就覺得厭煩。

陸曈問:他家裡是學士

可不是麼,他父親紀大人乃觀文殿學士,他祖父乃翰林學士,家兄是敷文閣直學士,一家子文官,可是這位天才醫官呢,偏偏醉心醫術,不去如他爹一般從仕,反來禍害我們。

陸妹妹你不知道,從前不曾春試時,每年校驗,我都是太醫局第一,今年春試你出現了,我成了第二,咱倆也算這醫官院杏林雙驕吧,可人家呢,還未及冠就能被太後娘娘宣入宮中奉值,在醫官院掛了個虛職。

你我是答題的,他卻是出題的。今年太醫局春試那些看著就令人發指的題目,可都是出自於這位紀醫官之手。瞧瞧,長這麼一張柔情似水的臉,怎麼心腸就這麼狠毒呢

她一口氣說完一長串,也不覺累,又長歎了口氣:我聽說他前些日子出門去了,還以為要過段時日才回來,沒想到這麼早就回來了。這下可好,時不時出點奇奇怪怪的題目來考人,咱們這些新進醫官的好日子,怕也快到頭了!

她自惆悵著,陸曈卻回過頭,往石階那處看去,夜色裡已瞧不見兩人影子,隻有搖曳的槐樹花枝隨風微顫。

夜風脈脈吹著,一朵槐花便被風打落,搖搖晃晃打著璿兒飄至人前,又被青靴踩過。

行走的步子突然一滯。

不對。

走在前麵的小藥童一愣,下意識看向身側人:公子,哪裡不對

地點不對。

青年停下腳步,蹙眉道:我第一次見她的地方,不是雀兒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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