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往事重演(2 / 2)







陸曈停步。

裴雲暎微皺著眉看著她,半晌,沒說什麼,把傘塞到她手裡,道:拿著。

陸曈對他頷首,接過傘,漸漸遠去了。

直到風雪裡再也看不見女子身影,裴雲暎才開口:青楓。

離在遠處的青楓上前。

盯著陸曈,她不對勁。

青楓有些疑惑。

陸曈一向鎮定冷淡,方才在刑場掩埋丁勇屍體時,丁勇女兒泣不成聲也未見半分安慰,實在不知哪裡不對勁。

雪地裡,裴雲暎一言不發。

陸曈不對勁。

昨夜她神色恍惚,空空蕩蕩,像朵即將飄散的雲不知去往何方,若非他及時拉住她,不知會發生何事。

上次見到這樣的她時,還是儺儀大典,戚玉台死後。

實在叫人很不放心。

……

丁勇的死,讓先前隱現生機的癘所驟然死寂下來。

絕望,是希望過後的失望。

它更可怕。

然而死亡並不因為悲情而慈悲,丁勇走後的第三日,翠翠開始發病。

或許是幼童本身身體不比成人,又或許是因為丁勇的死對翠翠打擊過大,總之,翠翠的病情爆發猛烈更甚其父。

小女孩細嫩手臂上,大朵大朵桃花嫣然斑駁,已泛出紫色。

紫雲斑。

翠翠的病情加重了。

癘所裡,醫官拉上布簾,正替翠翠灌下湯藥。

女孩子麵露痛苦,渾身被汗浸得濕透,不住地叫骨頭疼。

林丹青一麵壓著亂動的她,替她灌下提氣藥,紀珣和陸曈在為翠翠施針。

一根根金針刺進翠翠身體,女童的氣息仍然逐漸微弱。

不行,她身體越來越冷,脈也越來越弱。林丹青一頭汗水,陸曈,紀珣,加針。

更多的金針刺進翠翠身體。

她開始急促顫抖起來,嘴裡喊著爹娘。

陸曈半抱住她,在她耳邊道:撐住。

你要活下去,她道,你爹娘最希望你能活下去。

話一出口,陸曈自己也愣了一下。

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繼續在翠翠耳邊開口。

你活著,就是你爹娘的期望。

翠翠像是聽懂了般,顫抖漸漸平息下來。

有好轉,林丹青一喜,彆停,繼續——

癘所的布簾後,燈火燃了一整夜,直到天光漸亮,翠翠的脈息總算平穩了下來。

林丹青抹了把額上的汗,脫下濕透的外裳,嚇死我了。

她打了個嗬欠,一屁股坐在癘所地上,托腮道:容我休息片刻。然而不到幾息,再去看時,已睡得很熟。

她實在太累了。

病人們都沒有出聲吵她,陸曈給她蓋了件毯子,自己走出癘所外。

已是清晨,今日竟罕見的有一絲日頭,那點淡淡的天光似被厚厚雲層遮掩不住,透出一隙金紅,似乎可以窺見日出的影子。

紀珣從身後走了過來。

忙了一整日,他眉眼間隱有倦色,揉了揉額心,道:翠翠的病情不好,身上已大部分出現紫雲斑。

縱然此刻救活,但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知道。陸曈道:但新方已被證實不可用。

我有一個想法。紀珣看向她,若為她用新方,可多拖延數日,如果不用新方,就這幾日,她隨時可能死去。

陸曈望著他:新方不妥,丁勇就是用了新方中毒而死,紀醫官,你比我清楚。

紀珣搖頭,不是新方有毒,是新方中厚扁有毒。如果能找到厚扁解藥,未必沒有生機。

你想說什麼

用新方,厚扁之毒乃熱毒,我想試試赤木藤。他道。

陸曈訝然:蘇南沒有赤木藤,或許平洲也沒有。

醫正已讓人傳信去平洲,或許能爭取幾日時間。陸醫官,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等。

紀珣一向謹慎小心,當初醫官院中她在金顯榮藥材中用上一味紅芳絮便被他言辭訓誡,如今這方法已十分大膽,而她仿佛才成了那個謹慎小心的人,調轉位置,未免荒謬。

有些冒險。

對於病者來說,每一線生機都要爭奪。

他說得其實沒錯。

可惜平洲離蘇南尚有距離,紀珣歎息一聲,不知翠翠能不能撐得到那日。

這聲惆悵的歎息,直到陸曈回到宿院,仍在她耳邊回響。

隻解厚扁之毒……

陸曈在桌前坐下來,方坐下,一隻乾癟的草螞蚱躍入眼中。

陸曈怔了怔。

仿佛又看見丁勇憨厚笑臉,與翠翠送她草螞蚱時候的開懷。

她凝眸看了許久,才低頭取來紙筆。

丁勇所用新方被重新寫在紙上,陸曈目光在重重藥材中落在赤木藤三字上。

平心而論,這醫方的確十分大膽。厚扁之毒難解,過量解藥又會即刻消解毒性。這就意味著,互相製衡藥性更難。若用彆的毒藥,隻會加重其毒性。

丁勇最後也無法消解此毒。

從盛京帶來的藥材,以及裴雲暎從臨近岐水送來的草藥都已一一看過,能用上的都用上了,藥效仍然不佳。

蘇南已沒有彆的草藥。

赤木藤……

最近的平洲運過來,也要五六日了。

陸曈眉頭緊鎖,抬眼看向窗外。

窗外皚皚風雪裡,隱隱可見落梅峰隱隱嫣紅。

落梅峰倒是有很多草藥,從前她常在其中取用,可惜都是大毒之物,根本無法解厚扁之毒。

不過,赤木藤……

陸曈心中一動。

等等,她似乎遺漏了一個地方。

……

翌日,醫官宿處安靜,清晨,天還未亮,陸曈早早起榻。

隔壁屋子裡,林丹青還沒醒。陸曈背上醫箱,推門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尚早,昨夜癘所奉值的醫官還未回來換人,院子裡冷淒淒的,陸曈提著燈,才走到院子,就聽見吱呀——一聲,院子裡另一間房門開了。

陸曈詫然回頭。

這個時候,醫官們應當還在休息,就算早起,也不至於早起如此之早。

她想要瞧瞧對方是誰,然而走出來的人實在令人意外。

裴雲暎

清晨的雪還不大,片片碎瓊裡,他衣冠端正,神色自如,仿佛特意在此等著她。

你怎麼睡在這

禁衛們的宿處不在此處,裴雲暎是從醫官的宿屋出來的。

昨夜我突感不適,怕臨時生病,特意問常醫正換了間屋子。

陸曈心中一沉。

回答如此自如,理由卻又如此荒謬,他分明是隨意編了個理由。但他為何要睡在這裡,總不能猜到她要做什麼,提前在這裡等著她。

他有讀心術不成

你呢年輕人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起這麼早,去哪

癘所。陸曈答得很快,換俸值醫官。

哦,裴雲暎點頭,打量她一下,去癘所,帶了醫箱、鬥篷、竹筐、鐵鍬……

他嗤笑一聲:你怎麼不乾脆雇輛馬車

陸曈:……

陸大夫,該不會想上山吧裴雲暎的目光落在她背著的那柄鐵鍬上。

陸曈不語。

昨日她問過常進,能不能帶人上落梅峰一趟。

常進還未開口,在一邊的李文虎聞言便大力反對。

落梅峰很大,李文虎道:山路又陡,彆說下雪,不下雪時,都沒幾個人願意往那荒山上跑。隻有家裡死人拋屍在亂墳崗的,山上一大片亂墳崗,聽說就是死的人多,那梅花開得才特彆豔。嚇死人了。

眼下大雪封山,更不能去了。一進那山,人在裡頭根本出不來。李文虎狐疑看著她,陸醫官,難道你想帶醫官們上山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醫官本就少,要是折在山上,撈都撈不回來,那是找死。

耳邊人的聲音打破她的思緒。

山上下雪,山路難行,危險勝於平日百倍。你不要命了

陸曈看著他。

他站在麵前,嘴角雖笑,語氣卻很嚴肅,是在認真告誡她。

陸曈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微微蹙眉。

落雪無聲在二人中間飛舞。

他盯著陸曈許久,半晌,裴雲暎點頭:那就走吧。

陸曈一怔:什麼

青年接過陸曈手中沉重鐵鍬,淡道: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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