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不生不熟 不問三九 4616 字 6小時前






他出差路上輾轉一天是平常事,為了出差都不覺得累,何況現在呢。

他們要去的這個地方其實也是何樂知之前出差的地點,未來兩三年裏也不知道還要來多少次。

目的地在西北山區,離何樂知出差的項目現場不遠。

下了飛機還要坐車到縣城,車已經提前約好了,出了機場約的車直接帶著他們過去。

到了縣城何樂知看著一點兒不著急,又開始滿街轉悠,帶韓方馳去吃飯。

韓方馳反正就跟著,讓怎麽走就怎麽走。

“你怕不怕我把你賣了?”何樂知笑著問。

韓方馳要不是個成年男性,這還真像被人騙了,戀愛腦泛濫中了感情圈套,馬上要被人賣了。

韓方馳先是搖頭,之後說:“如果你把咱們倆一起賣在這兒,一輩子不出來,也沒什麽不好的。”

何樂知不覺得這是傻話,甚至點點頭,說:“也可以,但是要帶上何其,把她一起賣過來。”

韓方馳笑笑,沒有說話。

之後他們又坐了輛車,把他們送到山區。山路像是開不到頭,兩旁都是連綿的山。

韓方馳跟何樂知坐在後座,靜靜地牽著手。

“這就是我之前過來出差的地方。”何樂知指指不遠處暫時沒有開工的現場,說,“住在這裏,有時會有牧民來放羊。”

車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往前開了差不多二十分鐘。

司機最終把車停在一個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何樂知開門下了車。

這邊天黑得晚,這時太陽終於徹底從天空消失,夜晚到了。

晚上的山裏溫度略低,即便是夏天也要穿著外套,他們倆都穿了衝鋒衣。

何樂知帶著韓方馳沿著一條算不上路的小路上山,這附近的山連草皮都沒有,荒蕪、堅硬,全是黃色的石頭。

“你小心。”韓方馳說。

“我沒事兒,我熟。”何樂知緊緊牽著他,“你跟著我走。”

韓方馳“嗯”了聲,隨著天越來越黑,眼睛能看到的一切越來越不清晰。

山風一陣陣吹過來,空蕩蕩的山裏一片沉寂,沒有雜草,沒有生物,這裏似乎除了他們倆,再沒有別的生命了。

到得一片平坦的地方,何樂知放開了他的手。

韓方馳下意識去握他,沒有握住。

何樂知從包裏掏出個眼罩,戴在韓方馳臉上。

“自己站一會兒好不?”何樂知手還放在他的臉上,輕聲說,“你一直在我視線裏,相信我嗎?”

“好。”韓方馳握著他的手,親吻他手心。

“我很快回來。”何樂知說。

“嗯。”韓方馳回應他。

何樂知給韓方馳戴好眼罩,一個人走了。

韓方馳被留在原地,他能聽見何樂知的腳步聲,以及動作時衝鋒衣布料的摩擦聲。即便這些聲音越來越遠,可韓方馳並不擔心。他筆直地站在那裏,任風吹著他。隨著何樂知的走遠,韓方馳聽到了連續的幾聲“喀”,接著似乎聽到了微弱的電流聲,稍縱即逝,像是幻覺一般。

何樂知跑回來時,韓方馳說:“別跑,慢點走。”

“怕你害怕。”何樂知笑著撞他身上,韓方馳抬起胳膊接住他。

“這個要摘嗎?”韓方馳問。

“不能,你把眼睛也閉上。”何樂知上下扯扯,給他戴好,說,“我得帶著你走一段,這裏是平的,不會摔倒。你隻要跟著我、相信我。”

韓方馳說:“走吧。”

韓方馳在絕對的黑暗中,被何樂知帶著,不知道要去向何處。他聽話地閉著眼睛,不讓眼罩周圍的縫隙泄露何樂知還沒揭開的秘密。

何樂知似乎有點緊張,握著他的手很緊,掌心發燙。

在這段路程裏,何樂知沒有和他說話,耳邊除了風聲和他們的動作聲,再沒有一點雜聲。韓方馳後來能感覺到踩到的不全是石頭,開始有了條狀的東西,但他一步也沒有遲疑,沒有一步猶豫。他唯一的倚仗是何樂知的手,那是他的路標,是他的眼睛。

有那麽幾分鐘的時間,韓方馳甚至有了一種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錯覺。

他們到了一個絕對安靜的、沒有生命的空間裏,這裏時間靜止,被隔絕在世界之外,隻有他們倆。

“到了。”何樂知呼了口氣,說。

韓方馳沒去摘眼罩,隻是站在那裏,等著何樂知的指令。

“我時間實在有限,來不及了,它不夠完美……”何樂知聲音裏帶了點喘,攥著韓方馳的手,“但我還是想讓你看看,這是我現在能做到最好的。”

韓方馳沒有說話,輕輕刮刮何樂知的虎口。

何樂知手再次放在韓方馳臉上的時候,先是兩隻手托著他的臉,在他嘴唇上輕輕碰了碰。

接著把眼罩從韓方馳頭上摘了下去。

韓方馳眼睛沒有立即睜開,而是繼續閉了幾秒。

當他終於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一股強烈的眩暈感撲麵而來,世界搖晃,不是人間。

這一瞬間韓方馳感到眼前的一起都不是現實,而是在一段想象裏,在夢裏——

目光所及的範圍裏,全都是星星。

它不在天上,而是從天空中流下來,無數星河纏繞著流淌到腳邊。北鬥七星天上一組,麵前一組,獵戶座的三顆星腰帶距他幾步之遙,流星畫著長長短短的線恒定在眼前。

風一吹起來,星星還會動,會一顆兩顆地從星河裏掉隊,骨碌骨碌地跳下來。

韓方馳找不到天空的接口,星星綿延流下來,把他包裹其中。

“這是我去過的這些地方裏,我覺得星星最多的地方之一。”何樂知在韓方馳的身旁說。

“這裏離天更近,沒有人,沒有汙染,沒有光,星星不被打擾。”

他聲音輕緩,和星河一樣溫柔。

韓方馳像是遊蕩在一場少年的夢裏,隻要他想,他就能躺在銀河上。

夢裏有他那時最好的朋友,是他現在的愛人。

“咱們倆第一次看流星那次,你說找不到自己,那之後我每次看星星的時候都能想起來。”何樂知看著他,對他說,“我能找到你。”

韓方馳側過頭來看他,在無數星星的照耀下,他看見何樂知的臉。

“這裏星星這麽多,我一下就能找到你。它們有再多顆,我知道隻有一顆是我的。”何樂知笑了下,“也有一顆是你的。”

他從兜裏掏出個東西來,放到韓方馳手裏。

韓方馳低頭去看,是一顆發著光的小石頭。

“你抓著我,別弄丟。”何樂知指指韓方馳手心裏的小光點,對他說,“隻要你不扔掉,就永遠是你的。你可以揣在兜裏、攥在手裏,隨時帶在身上。”

韓方馳用拇指輕輕撥了撥掌心的它,隨後虛攥著手,把它推到虎口處,抬起手,用嘴唇貼著它。

這是何樂知花了一些時間,花了他現在手裏幾乎所有的錢,花了一個工科男能花的全部心思,送給他的愛人一輩子忘不掉的七夕。這是他們愛開始的時間。

何樂知上次出差看到的這片山窩,三麵環山,山不高,坡也相對緩。何樂知曾經坐在這裏看過星星。

當他決定要和韓方馳在一起,他聯係這邊市網的馬工,麻煩馬工幫著拍了照片,測了數據。他倆關係非常不錯,馬工比何樂知還小,聽他要用來表白的,便興奮地一天跑過來三趟。隻不過他倆還是溝通出現了誤差,馬工給少算了一麵山,後來又重補的料。

何樂知用各種燈串、燈帶、燈束、燈網,以及零散小燈和夜光石,用儘所有他能用的光點,把星星從天上借了下來。

藍紫色的銀河逼真地流向腳下,何樂知跟馬工一起無數次調配電流,讓它處在一個弱電狀態,以免燈太亮跟天上的接不上。

何樂知前麵出門的二十天,除了去河北那兩天,接下來的時間就往返在這裏和項目部,有時晚上直接不回去了,搭帳篷住在這兒。

口罩早用完了,高原的風把他吹得臉疼,嗓子和嘴唇都乾。每天戴著馬工給他的巨大的草帽,否則高原的陽光能把他的皮膚曬傷。

這裏所有的星星都是何樂知一片一片鋪上去的。他的腳幾乎踩遍了這三麵緩坡的所有地方。

“電是我從太陽借的,畢竟專業在這兒,發點電小意思。”何樂知神氣地說。

“這些東西都是我的,現在是你的,這邊是無人區,它們可以一直留在這兒,壞了我來出差的時候修。隻要你想看,我隨時能帶你來看。等這邊項目結束,我還可以在其他長期項目周圍給你做。到我退休前,或者到我爬不動山之前,它們一直在。”

他說完笑笑,問韓方馳:“星星在我們生活的城市裏消失了,但你自己有,厲不厲害?”

韓方馳說不出任何話,他的靈魂和心都被抽空了。

他在一個不像在人間的地方,被何樂知托進了一場夢。

韓方馳手指在控製不住地輕顫,他被如此直觀的、洶湧的情意席卷著,巨大的浪潮把他推到岸邊。

“方馳,你看著它們。”

何樂知的聲音依然輕緩,卻沒有了笑意,盯著他,緩緩道:“你看著它們說,有沒有人愛你。”

韓方馳的眼睛被星星裝滿了,像是快要裝不下了,他閉上眼睛緩了幾秒。

再睜開眼時,他望向何樂知,怔怔地看著。

“我……”韓方馳像是有些茫然,他攥著手裏那顆小石頭,“我不知道我能給你什麽……除了我自己,我什麽都沒有。”

“昨天不是說愛我嗎?我就要它。”何樂知說,“還有絕對的信任和忠誠。我不會背叛你,不會騙你,不會懷疑你,我需要你完全信任我,同時擔得起我的相信。你能嗎?”

“我能。”韓方馳聲音沒那麽穩,重複道,“我相信你。永遠不會騙你任何事。”

何樂知點點頭,抬起手,摸摸韓方馳的臉。

“我愛你,跟我在一起,方馳。”何樂知看著他的眼睛,站在星河之下、銀河之上,站在咫尺之間,堅定道,“我給你最好的愛。”

作者有話說:

我真的很愛他們。

我講述他們,他們治愈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