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問(1 / 2)







#2

“恭喜你,徐師妹。”

徐俠在南來北往的視線中進了受戒堂,茶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聽麵前執事道:“半月後的妖月獵你榜上有名,這幾日有閒暇就抓緊收拾隨身之物吧,也便下山遊曆。”

“多謝。”徐俠停頓一瞬,“但我似乎並沒有報名?”

執事笑意不變:“不,你有。”

徐俠:“……”

好,有就有。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半柱香後,她領了吃用盤纏、一把未開刃的劍、以及落塵晚課的請入木牌,一臉木然地離開了。

她沒見過一條道上能塞下這麼多人。路旁縈著濕潤的薄霧,草木青青,徐俠抬腳繞過雨後新苗,感覺自己差點就要被盯成篩子了。

“就她,就是她。”

“真是好大的狗膽!”

這句話她已聽過五十遍了。

“她人都沒三十歲吧?不該見過老祖啊,難不成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往……”

“知道,彆掐我了。這就是那位郝道友?”

“人家姓徐……”

狗膽包天的徐俠充耳不聞,匆匆而行。

雖然樂觀很好,但樂觀過了頭,很容易變成二百五,她覺得自己還不至於,於是剛到了個沒人的地,就酣暢淋漓地跟神通鑒算起總帳來:“彆的我就不說了。你對‘青年才俊’究竟有什麼誤解?”

人也算是脾氣好,沒把她當場叉下山去,但觀目前這狀況,她的赫赫威名已經傳遍了整個宗門,想必連昨日沒來的幾個峰主長老也全知道了,否則她的名字不會這麼及時地出現在妖月獵名單上——這不就是換了個委婉的“叉下山”方式?

徐俠覺得自己好冤枉。

有什麼好防的,她難不成能對老祖耍流氓?她要有這功力,現在還為了自己的小命這麼委屈?

神通鑒智商不行,嘴還挺硬:“在鮫人裡,的確還是青年。”

鮫人是現存最長壽的妖族,徐俠心道,得了吧,非要跟鮫人比,連許願池裡的百歲王八都還隻是個寶寶,有這麼給自己開脫的麼!

她腹誹沒出聲,是因為遠遠的有熟人來了。

也是唯一一個熟人。

小孩姐……不,稚判官不知要去乾嘛,行至她麵前,沒說話,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一陣,才言簡意賅道:“你真是好大的……”

“夠了。彆再提了。我耳朵要聽出繭了。”

宗門裡有用靈力催動便可勞作的“鐵童子”,插秧插得比徐俠還好,但宗門還是會指定若乾人日巡,確認每個區域沒有異樣。

徐俠養傷時稚判官分擔了不少工作。她雖然外表長不大,但其實已經二十多歲了,在內門待的時日較多,屬占星司門下。

占星者,分剖世事,扭轉吉凶,但此女在內門勤勤懇懇學了六年,依舊連明天下不下雨都會卜錯,最輝煌的記錄是卜出來其師尊二峰主晚秋其實有四條腿,被抽的在床上躺了三天。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稚判官一向堅信,“小事卜錯很正常,隻要天大的事算對了就好。”

徐俠一直沒敢提,若是峰主之一真長了四條腿,那說明這廝是妖族臥底,已經是很天大的事了……

兩人沉默地同路走了一陣,稚判官開口道:“我還是想問——”

徐俠:“不。你不想。”

稚判官閉嘴了,徐俠心中還在考慮,峰主傳她上山會問哪些問題,該如何糊弄過去,抬眼隨口問道:“你去哪?這都快到主峰了。”

“我有事向師尊稟報。”稚判官難得神色凝重,“昨日我夜觀星象,算出一離火卦,熒惑倒懸,主星將垂,此間危矣。”

這的確是占星司最嚴重的判詞了,跟“天下即將大亂速速收拾包袱跑路吧”沒什麼區彆,可她占出此類判詞的次數比算出峰主四條腿的次數還多,徐俠對此持保留意見,隻問道:“我對算術不精,但離火卦不該是上上運麼?”

“我也覺得怪。都這樣了,怎麼還走上上運呢?難不成是好事?也不可能。”稚判官咕噥幾句,竟也一副滿頭霧水的樣子,兩人對上視線,徐俠還沒說什麼呢,她便虛虛抬高了半截嗓子,“這次和從前不一樣……”

待她神叨叨說完了一大堆““諸星亂鬥”、“天翻地覆”雲雲,兩人也抵達了峰主腳下,守關鐵童子遠遠打開那道竹門,稚判官還得先去通報,徐俠剛想分彆,對方朝她走近一步,壓低了聲音。

“我打聽過了,今年妖月獵派出的人手是去年的十倍還多,選上你或許真隻是偶然。”她斟酌道,“九重老祖原定出關之時也不是現在。你說……”

徐俠神色微定。

冷風蕭索,縈繞在二人身側,一瞬沉默。

稚判官道:“所以,我還是想問,你到底為什麼會對九重——”

徐俠:“你不想。再見!”

-

二峰主居所不似其餘峰主那般風雅,路旁草木都長得茂盛,一向無人看管,甚至還有幾隻凡雞狡兔的在樹林裡黑白亂竄,驚起一串麻雀。

神通鑒仍在敬業地裝死,徐俠一路行至晚秋台前,遠遠地望見二峰主背手而立,正觀視這微雨瀟湘的霧色,聽到腳步聲,揚眉道:“來了?”

晚秋二字雖委婉多情,但自二峰主的裝潢風格就能管中窺豹,她本人絕不可能有多“拘小節”,果不其然,穿得樸素利落,一看就是懶得跟你多廢話的類型;她身側立著一黃衣青年,看那把堆金積玉的折扇和腰間掛的一串血淋淋銅板,徐俠心想,這應當就是弟子們口中常提的“拔毛公子”十峰主雁回了。雁過拔毛,清潔溜溜,第十峰掌財務,也算恰如其分。

一下便來了兩位峰主。

徐俠行了個禮,一邊打腹稿,一邊感慨,這長夜峰到底怎麼回事,兩人穿得也太“不正派”了。

此刻她心情輕快,也不全然是因為臉皮厚。畢竟用腳趾都能想得出被叫過來是為了什麼,隻要不是未知,便沒什麼好怕。徐俠甚至還有閒工夫琢磨,有沒有種可能,她能說服峰主把自己從妖月獵名單上勾掉;以及為什麼這弱智神通鑒半天不說話?

怎料她這臨陣磨槍的三寸不爛之舌尚未來得及派上用場,就感到自己眼前一空。

呼吸間,二峰主已至麵前,手背微微拱起,呈鷹爪狀緊扣著頭皮,下一瞬,徐俠聽見自頭頂傳來幾聲令人牙酸的破音,輕重不一,仿佛有什麼堅硬的東西被點豆腐似的點穿了——

如果那東西不是疑似自己的頭蓋骨的話,她都忍不住叫好了。

哇哦!

好厲害的術法!

竟然沒讓她開口,真是最好的決定——不是,哪裡不對吧!!便宜徒弟也是徒弟,哪家好人會沒事把自己徒弟的腦袋當保齡球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