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魚初見(2 / 2)







實話說,這張臉雖然不至於一看就是殺千刀的壞蛋,但也實在算不上非常正派。

徐俠看他,他也在看徐俠,神情難辨。

外麵傳來一聲:“咳咳!”

“……”徐俠回神,餘光才發覺寒潭裡的魚竟然真歪七扭八死了一大半,頓時脫口而出:“怎麼全死了?”

“嗯?”九重尊道:“晚秋不是跟你說了麼。還是你以為她隻是想勸你走?”

什麼晚秋,差點沒反應過來,徐俠汗顏道:“二峰主不是那樣的人。”

九重尊道:“放心。你說什麼她聽不見。”

二峰主那頭確實沒動靜,應是聽不見沒錯,徐俠放鬆了些,單膝蹲下觀察死魚群,竟然還看到有口吐白沫的,剛想伸手,一支鐵扇就探來,架住了她的腕。

“彆碰。”九重尊道,“有毒。”

“有毒?”誰會這麼閒來毒魚,徐俠把手抽回,自嘲道:“看來我得快查了。不然昨天還隻是傳我被二峰主打斷手,今天就得傳我懷恨在心給你下毒了。”

“無礙。不是大事。”九重尊似乎又笑了,道:“再過一柱香,這毒便會擴散到整個長夜。”

徐俠:“啊?!”

二峰主:“是誰?!”

徐俠:“二峰主不是聽不見?!!”

九重尊一抬手,指尖微垂,徐俠眼睜睜看著一滴血珠自他指尖落下,嘀嗒一聲落進寒潭裡。那血珠黑得詭怪,散發著一股奇特異香,她本以為他的血會是涼的,然而卻溫熱地落於水中,正正打落在那條魚的眼上,化為一顆紅玉。沒有漣漪。

“已經沒事了。”他道。

徐俠一時沒搞懂他說的是“毒沒事了”,還是“二峰主已經聽不見了”,或者是“兩者都沒事了”。

話音落下,寒潭裡的魚竟然緩慢地翻動兩下,一扭身子,遊動起來。徐俠微微瞪大了眼,仔細地看它的一舉一動,依舊沒發現什麼異樣。

她抬眼望向九重尊時,九重尊正將視線收回,麵上神情仍是淡的。

徐俠稀奇道:“這是什麼術法?”

九重尊倒像是在問她:“死而複生?”

“可死而複生不存在。”再精湛的醫術,斷氣了也藥石罔救,徐俠思索道:“這群魚,應該原本還剩一口氣……沒死透吧。”

九重尊道:“真不存在麼?”

這下,徐俠終於能確定他是在笑了。非但在笑,還在注視著她。這視線對她來說太陌生,她無法看出其中究竟有什麼情緒——又或許,什麼情緒都沒有。

她不知道尋舟看透了多少,又知不知道自己被一個破神通鑒當做所謂“攻略對象”的事,心臟逐漸加速,似有所感,帶來熟悉的痛感。

一陣死寂。

老不修的九重尊前來調戲了一番死而複生的珍奇物種,終於滿意,看樣子是要移駕回宮了,又可能要去追查下毒之人。那顆血珠紅玉還靜靜沉在潭底,徐俠信手一撈,淡定地追上幾步:“尊座,這還要麼?”

他在二峰主姹紫嫣紅的麵色中擺了擺手,又想起什麼似的,忽的一停,道:“你子時過來,將它放回‘摘星樓’吧。”

徐俠跟聽不懂人話似的追問:“不放回九重峰嗎?”

二峰主又開始乾咳了,但沒人聽見,九重尊回首看她一眼,那雙色澤淺淡的眼又微微壓了下去。看不清是喜是怒。

“不急。”他篤定道,“下次見麵,很快了。”

-

午夜子時,萬籟俱寂,徐俠一人獨登摘星樓。

這種趕路時刻,她還挺喜歡的,能心無旁騖地想一些事。

譬如,下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這樣是不是太過順利;譬如,下毒之人是誰,今早那熟悉的痛感意味著什麼,她的臉沒變化,心臟病也跟著一同來了麼;再譬如,神通鑒竟然又在裝死,到現在也沒說究竟有沒有時間限製……

但越爬越不對勁,她也喜歡不起來了。這摘星樓,真是又陡又峭,高得令人惶恐。煉丹而已,有必要建的這麼高、這麼大,非和九重峰對標嗎!

準時抵達,徐俠汗濕脖頸,被冷霧籠得一片發寒。

摘星樓是長夜門煉丹爐所在,隻不過上任丹主死後一直沒找著繼承人,廢棄挺久了。在整個宗門中是離九重峰是最近的所在,遠眺能清晰望見九重峰山頭,但實則相隔數裡,還遠得很。

她從袖中把那枚血玉摸出,放於桌上,沒急著走,還在琢磨。尋舟讓她把東西放在這,是有什麼用意,總不能是單純心血來潮?

她正想著,突然耳朵微動,聽到了什麼細微的聲響。

如果不是深夜,這聲響絕對會被忽略。滋滋流動,又不似水流聲般純澈,仿佛更粘稠、更滾燙,聽著簡直像是……岩漿。

徐俠神色一緊,直覺讓她迅速看向深夜中黑暗一片的九重峰頂,但她來不及做什麼,也根本做不出什麼,下一瞬,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破空而起!

衝擊太過強烈,人隻聽得見嗡嗡聲響和撲麵而來的炙熱氣息,再睜眼時,整座九重峰山頭被橫削而過,四分五裂,炸得不能再碎了,引發的火光甚至短暫地讓整個長夜峰都亮如白晝!

餘波猛虎噬人般朝她所在的摘星樓撲來,徐俠下意識提劍抵擋,直到它倉促又精確地在眼前幾十米處徹底消弭。

四周燈火霎時亮起,有好幾道破風聲急促地往此趕來,而唯有徐俠的瞳孔中,看見了那毫無生機的焦黑廢墟上,緩緩升起了一道火紅虛影。

那似乎是一道令牌的形狀。

她不確定。

她現在什麼都確定不了。

死了?

這樣就死了??

你說下次見麵,我大老遠跑過來,就是見你死給我看的??

等等。在書裡,您老人家不是活到結尾了麼?!

在眼見即將到來的喧嘩中,徐俠向來壓抑得很好的茫然感、莫名感、被迫麵對未知還不得不被推著走的不安煩躁頓時卷土重來,哽得她近乎燒心,特彆是在她打開神通鑒麵板,看見前不久才掛上絕美證件照的尋舟現在呈一個灰白下線狀態,估計真是死了個透心涼的時候,她滿心除了臟話,就隻剩咬牙切齒的一句話了。

神通鑒,你是在玩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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