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顆尖銳的紅色的牙齒。
“這是我從一隻汙染物上砍下來的。”莎蘭看著他,
“如果你想要獲得異能,那麽第一步就是被汙染。在被汙染之後,你可能會死,也可能會獲得異能。”
“如果你真的不想一直成為被人保護的廢物,那麽你就自己試試看吧。如果你死了,看在姐弟一場的份上,我可以幫你收屍。”
“其他的,你自己想。”
說完,她轉身就離開了西亞。看起來她甚至不想再和對方多說一句話。
西亞卻愣愣地看著那枚鋒利的牙齒,以及那把被丟棄的長刀——曾經,父親說那把刀要留給死雨,人如刀名,死雨一定會很適合這把刀。
無數人都窺探著父親的刀,可現在,這把刀已經沒有人要了。
他有什麽想要做的事情嗎?
西亞閉緊了雙眼,喉嚨裏又是一陣乾澀的疼。
他有。
他想要救下死雨。
要去失樂園……對,他想去失樂園……
不能讓娜娜的事情重新上演了,死雨他不是很厲害嗎?既然他很厲害,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救他……
他不會死的,一定不會的。
西亞攥緊了那枚牙齒,手指收緊,又放鬆,最終還是猛地收緊,咬著牙對著手背刺了進去——
……
一個月後,失樂園外。
風雪依舊吹拂著,無數個身著破舊衣服的人正在被趕著,他們在人群中麻木地向前走去,腳步沉重無比。
冰雪關,幾個士兵正喝著酒暖著身子,清點了門口的人後,他們則百般無奈地聊起了天。
“城主這又是怎麽了?為什麽忽然收留了這麽多流民?真搞不懂城主想要做什麽……”
“哎,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城主雖然身為失樂園的首領,但是他一直對周邊的一些小城邦的人都很好,每年都會讓一些人進入失樂園進行治療呢!”
“啊我知道!療養院是吧?我記得有位強悍的異能者就是從療養院裏治好了出來的,也不知道城主是用什麽辦法治好的……”
“多少人渴望來失樂園啊,這群賤□□氣可真是太好了,要不是城主大發慈悲,恐怕他們這輩子都無法來到這裏吧?”
“嗬,我看有的人壓根不知好歹,之前不是有人在療養院裏組織了暴亂活動嗎?要不是城主壓的及時,誰敢想那群人能做出什麽事來……”
……
人群中,一個看上去極為不起眼的男性正拉著兜帽,他的背上背著用布帶子捆的極為結實的長條,腳步一深一淺地走著,似乎是因為恐懼,甚至不敢抬頭看向四周。
這樣的流民在失樂園外不算罕見,士兵隻是隨意地掃了他一眼,就放他進去了。
等人群進入了關內後,男人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抬起頭,看向了熟悉的四周,心中卻莫名地一陣苦笑。
他還是回來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如今來看,卻依舊是熟悉的場景。
失樂園和幾年前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和自己記憶中相似,空氣中彌漫著溫暖和祥和,人們的臉上總是布滿了笑容,好像隻是活著就已經是很開心的事情了。
西亞拽了拽自己的兜帽,他看向了手中的信件,眸子愈加深沉。
就在不久前,他和他的姐姐莎蘭進行了一場對話。
在用自己新覺醒的異能和莎蘭進行交易後,莎蘭同意將他送入失樂園內。
隻是……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覺醒的異能居然是這個。甚至連莎蘭都忍不住笑出聲來,稱讚為他最適合的異能。
最適合他的異能?這樣說倒也沒錯。
西亞苦笑一聲,他望著手中莎蘭塞給他的地圖,向著某個角落裏走去。
“叮咚叮咚~”
小木屋門口的風鈴發出了清脆的搖晃聲,當西亞步入屋內時,坐在門口的老頭則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不耐煩地落下視線。
“買東西?自己看著,選好了付錢就行。”
“那個,我是來找死雨的……”
西亞小聲說著,而老頭一下子警覺了起來,他的目光上下掃視著,眼神愈加詭異。
“死雨?什麽死雨?我聽不懂。”
“卡納和死雨都在這裏吧?請讓我見他們一麵……我,我想要加入你們!”
西亞終於將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出口了,他緊張地盯著老頭,直到對方沉默著低下頭,緩慢地摘下眼鏡,用眼鏡布擦了擦鏡片。
“你要加入夜梟?我倒是鮮少看到失樂園內的人來這裏。”
“我是從失樂園外來的。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見他一麵。”
“哦?你叫什麽名字?”
“西亞。”
“好,那你跟我來。”
老人緩慢地站起身來,他慢吞吞地走到了門前,把打烊的牌子一掛,門一鎖,便示意他跟上。
西亞不敢出聲,他跟著老人來到了一扇小小的書櫃前,看著他推開了門,狹小的樓梯很快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下去。”老人用下巴對他示意,
“有人等著你,你自己下去。”
“好……謝謝你。”
西亞輕輕俯身,隨後鑽入了那扇狹小的門內。
依舊是一片漆黑,走道極為狹窄,多走幾步就要感受著牆壁擦著肩膀的痛感。
可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卻激動無比,他不斷地向前走著,腳步愈加急促——
死雨。
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即便背叛了自己,但是他也依舊尊重了他的想法。
西亞沒什麽仇恨和痛苦的想法,直至今日,他依舊無法理解父親對他所謂的愛。可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他隻知道,如果自己什麽都不做,他一定會痛苦致死的。
哪怕能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呢?哪怕……他能幫助什麽人做到什麽呢?
無論是好是壞,起碼他擁有了存在的意義。
“你來了。”
然而在樓梯的底部,他並沒有見到死雨,而是卡納。
那位總是在死雨身邊徘徊的女孩,此時此刻看著卻成熟了很多。她的目光冰冷,在看到西亞的時候,她甚至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西亞的腳步停了下來,他不安地看著卡納,小聲道:
“死雨呢?我,我聽說他好像從療養院裏出來了,他應該在你們這裏吧?”
“哦?看來你消息還蠻靈通的。”卡納瞥了他一眼,道,
“他確實離開了療養院,但是白染似乎不打算放過他。現在的我們想要和死雨見麵,恐怕有點難。”
“我可以幫忙!”西亞急忙上前,
“我覺醒了新的異能!!我可以幫上忙!!”
“我知道,你的姐姐給我們寫了信。真是不敢想……你這樣的人居然……”
卡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算了,既然你有用,那就來幫忙。少給我們幫倒忙就行。”
“我會努力的!”
西亞感受到了卡納對他極為強烈的惡意,很顯然,她並不喜歡他。
這很正常,即便他說過自己並不喜歡父親,他們也會把他和黑葉城曾經的城主混為一談。無論他怎麽解釋,他們都不會把他當做真正的成員看待。
這樣的感覺,在卡納將他帶入一個小房間後達到了巔峰。
無數雙眼睛在這時候集中在了西亞的身上,那些眼中有著懷疑,有著厭惡,但更多的則是冷漠。
雖然他們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麽,但是西亞明顯能感受到,在他進入屋子後,屋內的氣氛就瞬間變得冰冷僵硬了起來。
“這位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西亞,前城主的兒子,和死雨是朋友。”卡納介紹道,
“我已經和你們說過了,他的異能對我們的行動有著很大的幫助,如果我們想要幫上死雨,沒有他是絕對不行的。”
於是,無數雙眼睛又集中在了西亞的身上。西亞嘆了口氣,但還是摘下了兜帽——伴隨著他的動作,他的臉和發色,甚至身形都發生了變化。
很快,他就變成了所有人認知中的那個【西亞】。
“我的異能可以改變自己的外貌,也可以改變其他人的外貌。”
西亞忐忑不安地看向了所有人,小聲道,
“如果你們想要去找死雨,我可以改變你們的外貌,這樣即便是走在大街上,你們也不會被人認出來。想要潛入什麽地方也很方便。”
即便他現在沒有得到認可,他的心情也依舊很激動。
當他得知自己的異能的時候,就連莎蘭也露出了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他的異能居然是如此便捷的存在。
正因為這份力量,才讓莎蘭同意幫助他找到夜梟,送他去失樂園。而西亞也別無選擇,隻要能見到死雨,他什麽都願意做。
“憑什麽相信你?”
就在這時候,一個人的聲音冷冷的開口了。
“我承認,死雨大人一直對你都很好。但是那又如何?是你的父親殺死了我的家人和朋友!我憑什麽信任你!?”
“我的妹妹死的時候才三歲啊!我那天隻是出了趟遠門,我的家全都被燒了……我的生活全都被毀了!!”
“是他把死雨大人送到失樂園的!你就在旁邊看著,什麽都不做嗎!?”
“我是我,我的父親是我的父親。”西亞低聲道,
“他不是什麽好人,可是,可是我是不一樣的……”
“娜娜不也被你害死了嗎?”有人發出了冷笑,
“你為什麽會以為我們會信任你?”
“殺人魔的孩子,恐怕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吧?”
……
一言一語,都宛若冰錐般刺痛,狠狠地紮入了他的心臟裏。
西亞原本因為被感染,身體狀態差勁的不行。可他內心一直有著想要做的事情,才會因此堅持到現在。
可現在,他內心名為希望的火苗卻一點點熄滅了。他張了張嘴,慌張地想要解釋什麽,可在這樣鋪天蓋地的怒意中,他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或者說,就算他被殺死在這裏,好像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夠了。”
卡納冰冷的聲音響起,而所有人也瞬間安靜了下來,緊張地看向了卡納。
“我妹妹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們來說。”卡納淡淡道,
“眼下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怎麽救出死雨,這是我們唯一的可能性。如果你們不願意賭,不願意信任他,那就立刻滾。”
“你們都知道來到這裏的意義吧?既然我們相信死雨,那麽也讓我們相信死雨的選擇,不好嗎?”
卡納的話一出,所有人都不再抱怨,而是陷入了更為死寂的沉默。
“不可能一點風險都沒有。但是起碼比起讓我們毫無目的地闖入救援,這樣成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點。”
卡納看向了西亞,道,
“說實在話,我也不想相信你。但是我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死雨已經和白染纏鬥了一個月,他肯定受了很重的傷,放任他不管,他真的會死的。”
“沒有死雨,就沒有夜梟。”
“所以,你明白這份重要性了嗎?西亞?”
“……我明白。”
西亞笑了笑,卻發現自己的笑容是如此的無力,
“我會努力的。”
起碼,他現在還能做些什麽。
起碼他還有價值。
哪怕是利用他,甚至用完直接丟棄,也比一事無成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