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看著他的雙眼,語氣依舊溫和,

“但是,就算是看起來溫順的小貓小狗,也會有咬傷人的時候。而看起來沒什麽危險的玩具,也會成為殺人的利器。”

“我隻是擔心小燁出事了而已。如果小燁出事了,我大概就沒有活下去的信念了吧?”

“……”

不知為何,白燁的雞皮疙瘩頓時起了滿背都是。

他分辨不出白染這句話的真假,但是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實在是過於毛骨悚然,甚至讓他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才好。

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直接承認自己做了什麽,但是白染那篤定的語氣,就好像在說[就算弟弟想要殺了我也要注意別把自己割傷了],總而言之就是很扭曲

白燁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好。直到旁邊的端木佑忽然開口了:

“阿染,白燁少爺,拍賣會開始了。”

端木佑看向了兩人,溫聲道,

而這時候,白染才收起了他原本瘮人的目光,恢複了原本的笑容。

“好,那麽就開始吧。”

·

此時此刻,在地下拍賣會的走廊小道裏。

“停一停!停一停!”

玫紅色長發的青年跑的踉蹌,他大口大口呼吸著,臉上的表情都快扭曲了,

“你特麽的別跑那麽快啊!!我要被累死了!!別跑了!別跑了!!”

而站在他麵前的人則緩慢地停下了腳步。

黑發的青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他臉上的表情很陰沉,又或者……那是沉澱已久的痛苦。

他還是什麽都沒做到。

明明隻剩下一條走廊的距離,明明隻要再前行幾步,他就能進入到那個房間……

可他還是什麽都沒做到。

白燁最後對他流露出的笑容似乎是蠱惑了他。原本他都做好了以死相逼的想法,可是在看到那笑容的時候,他的內心的戾氣和怒火居然短暫性的被平息了,甚至真的他被迷糊般地離開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為什麽會那麽聽從白燁的話?難道是那天他幫助了自己,所以自己對這個貴族出身的家夥有了信任?

泊湮閉上了眼睛,他感受著自己胸腔沙啞的呼吸聲,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喂!你別再繼續發呆了!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我們要不要趕快跑?先離開這裏?”

宵鳶看起來有點不太敢接近泊湮,直覺告訴他,泊湮現在的心情很糟糕,他還是儘量不要招惹別人比較好。

“逃?”

泊湮半嘲諷地開口了,

“能逃到哪裏去?我這一生的大半生都在逃啊……我不停地逃跑,不斷地逃跑,我想要獲得自由,可我也隻是待在牢籠裏追尋那可笑的自由罷了。”

“你……”

宵鳶被噎了一下,他沉默半晌,才訕訕道:

“那你活的還蠻清醒的哈……”

他是真不擅長麵對這種嚴肅過頭的氣氛,此時此刻甚至有點想哭。

那個叫白燁的貴族都比這家夥好相處啊!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可泊湮沒有搭理他,沉默流淌了幾秒鐘之後,他轉身想要離開。

“你要去哪?”

宵鳶急了,他急忙追上去,但是泊湮卻沒有搭理讓他的意思。

“去拍賣會。”泊湮淡淡道。

“去拍賣會乾什麽?難不成你想要直接當著大庭廣眾之下搶人??”宵鳶瞪大了眼睛。

“不這樣做,你覺得還能怎麽樣?”泊湮目光平靜,但是那份平靜裏卻析出了幾分令人恐懼的情緒,

“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焰白他被送去了失樂園,那麽一切就徹底完蛋了。”

“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他的。”

“你……你絕對會失敗的吧!那裏麵城主級別的人可不止一個啊!”宵鳶的麵容都扭曲了,

“你找死!你這是找死啊!”

“對,我找死。但是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可以走了。”

“你!不,不是,我……哎等一下!你先別走啊!”

宵鳶立刻又追了上來,可泊湮沒有再搭理他,繼續向前走去。

“你別那麽衝動啊!”宵鳶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拽住了他,

“你冷靜點!我知道!他肯定是對你來說特別重要也是特別不一樣的人對不對!既然是特別重要的人,那麽你對他而言肯定也很重要啊!你要是直接死了!你的朋友也會難過吧!!”

泊湮不理他。

“哎喲!我真是對你們這群人沒話說了!”宵鳶一副懊惱至極的樣子,

“好吧好吧!我也是拿你沒辦法了!其實我攔下你不是因為其他的什麽原因,你這樣做別說救人了,就算是摸到焰白的衣角邊都是很難的事情!我可不希望你找死啊!”

“我有個辦法!總而言之你信我一次吧!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有辦法?”

這個時候,泊湮才舍得分出一點目光看向他。

“對!我有辦法!”宵鳶道,

“起碼我的辦法肯定比你的靠譜!或者說成功率大!”

“說。”

“實際上……這個辦法我之前也想要用過,那個時候我每天都在想著什麽逃跑,但是我一直不敢是因為我怕直接死掉了……”

宵鳶掰著手指,小聲道,

“你應該知道汙染物吧?”

“汙染物?這也在拍賣的範疇內?”

“誰知道那些城裏麵的家夥是怎麽想的,但是越是高級的汙染物,拍賣的等級和價格就越高。而在地下室的一個專門的大房間裏,就裝滿汙染物的拍賣品。”

宵鳶繼續說著,同時也在看著泊湮的表情,

“但是你也知道,那些汙染物大部分抓回來的時候都處於未馴化的狀態,所以在將汙染物抓回來之後,他們都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馴化過程,隻有馴化之後,才會被用於拍賣。”

“我知道那間汙染物的房間在哪裏,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把他們全都放出來,月食之地必然會亂成一鍋粥。”

“到那個時候,所有拍賣的參與者自身都難保了,我想整個月食之地都會亂的一團,之後我們就可以趁機帶走焰白了!”

“……”

泊湮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他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過也正如同我之前所說,這個辦法肯定是有危險的。”宵鳶攤手,

“首先,想要找到這些汙染物本身就是很難的事情,其次,那間房間的距離和拍賣會場也很遠,想要把他們引到拍賣席上也很難。”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想要想辦法把那些汙染物徹底放出來,並且不傷害到自己,更是一件難事。你想啊,這些汙染物連城主都感到頗為棘手,你怎麽可能會順利呢?”

“是個好主意。”

泊湮似乎沒有聽到過後麵的那些話,

“確實可行。”

“……你真打算去啊。”

宵鳶神色複雜地看向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看來你們真的是過命的好朋友了,哎,我要是焰白,我這不得感動死。”

他的眼中閃爍著某種異樣的情緒,說不準是羨慕還是感慨。

“說起來,我還以為你會和某個拍賣會的老爺有什麽關係呢,能夠來到這裏的人都是有點名氣在外的,既然你有大人物罩著,為什麽又要鋌而走險呢?”

宵鳶不解地看向了泊湮,後者隻是沉默了半晌,開口道,

“我不相信他。”

他不相信死雨。

從頭到尾,信任死雨的人也隻有焰白而已。

他很確信,死雨不會為了救焰白和城主對上,死雨雖然不喜歡白染,但是他一直都很少和白染產生正麵衝突。比起逃避,那更像是不在乎。

他甚至都不在乎他自己的安危,怎麽可能會在乎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人?

“告訴我怎麽走。”泊湮看向了宵鳶,

“既然你選擇參與進來,你應該也是想要救他的?”

“是,是的,有什麽問題嗎?你該不會想讓我當誘餌吧……”宵鳶縮了縮脖子。

“汙染物的問題,我會搞定。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泊湮想了下,道,

“在我引出汙染物後,我可能會死。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帶走他。”

“當然,如果我還活著,我會親自做這件事情。”

“你……”

宵鳶皺著眉頭,卻看到泊湮從懷裏抽出了一把短刀,遞給了他。

“如果我死了,那就把這個給他。”

泊湮的語氣很平靜,他的那雙眸子微微垂著,卻看不出什麽情緒,

“我從來沒有和他道謝過,或許我不擅長做這種事情……但是,在認識他的這件事上,哪怕隻有一瞬,我也不會後悔。”

宵鳶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你別立flag啊!”宵鳶慌張道,

“這這這,要是焰白也死了那我怎麽辦!?”

“那你可以走了。去哪裏都行,如果缺錢,就當了那把刀吧。”泊湮淡淡道,

“人死了,刀當然也沒用了。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你……”

宵鳶不知所措地拿著刀,他望著泊湮的眸子,卻發現對方甚至連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好像做這件事本身就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或者,從一開始起,他就沒有將這種事情當做該做或者不該做來區分。

這就是一件發自內心的,很自然的事情。

“哎。”

宵鳶閉上了眼睛,良久,才緩緩睜開。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說完,他的嘴角又流露出一絲苦笑:

“也不知道,焰白那家夥擁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幸運還是不幸啊……”

但總得來說,他還是羨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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