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燈光逐漸變得黯淡了下來，而空氣中的溫度似乎也漸漸提升。四周的人議論紛紛，仿佛一首沒有旋律的區調。
暗色之中，黑發的青年閉著眼睛，他垂著頭，看起來似乎是在假寐，可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卻顯示著他此刻的狀態。
首領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卡納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悄悄看向死雨，能夠看到對方微微皺起的眉頭。
印象裏，自從西亞死之後，死雨就再也沒有笑過了。他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對所有人都疏遠又陌生。
但是沒有任何人責怪死雨。
在那之後，死雨雖然性格變化了很多，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夜梟，他甚至做的比以前更好，甚至和黑葉城的城主都達成了良好的交易。
那根樹枝被所有人遺忘在了角落裏。他們不再在乎那些東西，而是尋找著更多能夠成功的方法，不斷地擴張自己的勢力……
再然後，焰白他們就來了。
對於泊湮，卡納的內心是複雜的。當初夜梟出於憐憫的心思收留了他們一家，她也算是看著泊湮長大的了，但是……
他會變成這樣，和他們也拖不了乾係。
然而她還隻是一個負責執行命令的人，心中壓力最大的，還是死雨吧？
卡納看著死雨，她托著下巴，內心卻莫名有點難受。
一個強大的首領，想要接受的東西必然要比想象中的更多的。他不能成為絕對的正義，因為那樣才會為自身招來殺身之禍。
死雨隻是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而已。
“他回來了嗎？”
冷不丁的，死雨忽然開口了。
“什麽？”卡納愣了一下，很快反應了過來，
“你是說泊湮嗎？他沒有回來，焰白也沒有。”
頓了頓，卡納繼續道，
“他們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如果出事的話，那我們要出手嗎？”
死雨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輕輕地抬起，看向了拍賣台上剛剛推出的展品——那是一枚青藍色的珍珠，珍珠的外表光滑無比，看起來就像是人魚的眼淚。
不少人開始紛紛出價，而他也拿起了手中的牌子，象征性地出了個價，隨後又將手放了下去，淡淡道。
“人很多，暫時不適合出手。”
從理性角度上而言，現在確實不是出手的時候。
那幾位城主就在這附近坐著，他如果要破壞這場拍賣會，那麽夜梟就會同時和幾位城主同時對立，這樣也恰好順了白染的意。
“所以，您不打算管他們了嗎？”卡納小聲道，
“對不起死雨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
卡納的話說到一半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死雨還是沒有回答。
他其實對這件事不是很擔心。焰白和他簽訂了契約的事情隻有他知道，實際上，隻要焰白想，他都可以隨時命令自己做任何事情。
死雨從來都不喜歡做選擇題，而他並未做出任何反抗，也是因為他將選擇權交給了焰白。
但是焰白並沒有對自己下達任何命令。所以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這裏。
不知為何，死雨忽然覺得有些荒謬，他想笑，可是當那股感覺湧在唇邊的時候，他又笑不出來了。
“會結束的。”最終，死雨才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
“一切都會結束的，我想，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沒有說是誰，但是卡納卻莫名明白了首領的意思。
看起來，首領是真的很信任那個叫焰白的家夥。雖然她很奇怪焰白到底是怎麽忽然和死雨大人關係那麽密切的，但是既然首領選擇信任，那麽她也沒什麽好說的。
隻不過……她也不是第一次來到拍賣會了，為什麽這一次，她會覺得內心是如此的不安呢？
……
拍賣會的另外一邊，那位帶著機械麵具的神權城城主眯起了眼睛，他的動作有些急不可耐，似乎對前麵的這些拍賣品都毫無興趣。
他會屈尊來到這種汙穢之地，完全是為了那件S級的拍賣品來的！！
白染肯定想要奪走那件S級的拍賣品，但是無所謂，無論如何！他必須得到這件拍賣品！！！
“那可是我們的神身體的一部分啊……他是怎麽敢如此不敬的！！”
男人低啞地罵著，眼中遍布著紅色的血絲，看上去極為駭人。
而坐在最遠處的莎蘭則優雅地支撐著臉，她宛若冰霜的麵孔看不出什麽表情，可眸子裏的陰鬱卻不似作假。
“真有意思，明明都很清楚其他人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這群人居然還能裝模作樣地坐在這裏……”
莎蘭冷冷地笑了笑，喃喃道，
“也不知道那家夥有沒有想好該怎麽做。”
……
而在貴賓席處，白燁正支撐著臉，手指漫不經心地玩著自己的發尾，他安靜地注視著台上的一切，卻一直沒有開過口。
坐在他身邊的端木佑已經買下了不少拍賣品了，他出手不算多，但是每次都在關鍵時刻截胡。裝作是不經意間感興趣插入進來的。
不過他一直看起來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就是了。
至於白染，他和自己並不坐在一起。在他離開之後，這裏就剩下了他和端木佑，想必端木佑應該是白染叫來看著他的。
“你沒有什麽想要的嗎？”
見白燁一直不說話，端木佑才彎下腰，在他的耳畔輕輕問道。
“沒有。”白燁回答道，
“我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
“是麽？”
端木佑對此似乎也不奇怪，
“所以，你也並不是因為心情不好才被帶到這裏來的？”
“這不是必須要回答的問題。”白燁向後靠去，語氣輕盈道，
“我想要什麽，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那件S級的拍賣品……對於所有人來說，那就是他們所期待的存在。
就連一些人分明知道自己肯定買不起，也忍不住進入了月食之地，想要一窺究竟。
“快了。”端木佑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
“說起來，白燁，你給我的感覺，和很久之前不太一樣了。”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輕，似乎隻是隨口一提。
“是嗎？”
白燁表麵上不動，卻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麽樣的人呢？”
端木佑記得小時候的自己。
從那些記憶來看，如果西亞的記憶是屬實的話，那麽小時候的自己恐怕真的是有兩把刷子在的。
“我想想……唔，就像是貓一樣？很不乖，喜歡頂撞你的哥哥，做了很多讓他傷心的事情。”端木佑失笑，
“那個時候你的事情真的給很多人添了不少麻煩，好在後來慢慢就懂事了點 ，可能是感受到你的哥哥對你的愛了吧？當然，也可能是你白燁你長大了。”
白燁：“……”
抱歉，他現在頂撞的更厲害了，甚至想嘎了他哥。
但是這話肯定不能當麵說，於是白燁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確實，我也不是未成年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還是很清楚的。”
“不過，白染倒是從小到大都沒什麽變化呢。”端木佑感慨道，
“那孩子從小就很機靈，而且也足夠狠毒。是的……他不是什麽好人，我想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可是，過於善良的人，在這個世道上是活不下去的。”
“……”
白燁當然也懂。
但是他什麽都沒說。
“如果你因為你的哥哥做了什麽事，從而討厭他的話，我覺得還是不要這樣比較好。”
端木佑輕輕道，聲音卻像是雨絲般，融入了他的靈魂，
“他會傷心的。”
"啪！”
燈光忽地變得更為亮堂了，有那麽一瞬間，一股極淡的血腥味侵襲了他的鼻腔，也讓白燁頓時清醒了些。
幾乎瞬間，他感受到四周的氣壓都瞬間高了不少，甚至有人激動地站起身來，似乎想要看清楚拍賣台上的東西。
“看來大家對今天的壓軸戲都非常感興趣啊。”
山羊胡就站在那裏，他穿著一身相當華麗的禮服，手指攥著白布的一角，臉上帶著商業化的笑容，
“今日也多寫各位捧場了，不過這一次的拍賣品確實值得，你們來到這裏是絕對正確的選擇。”
“那棵傳聞中生長於罪惡土壤的生命之樹，祂的枝乾向著這片大地四散開來，而祂的枝乾也會給予人們祝福。”
“很幸運的，我們獲得了一節【鑰匙】。為了保證鑰匙的新鮮，我們也在不斷地用血肉澆灌著祂……而我們在得到鑰匙後，也從未掀開過白布。也正是為了保證神秘感。”
菲恩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大力揮動著自己的手臂，聲音幾乎要從喉嚨中破土而出。
白燁的眼中晃過一絲異樣。
他很明顯的感受到了菲恩眼中的恐懼，但是在那恐懼之中又夾雜著一絲興奮。好像他的情緒被什麽東西控製了一般。
而空氣中也浮現出躁動的情緒，人們竊竊私語著，眼中閃爍著興奮的意味，目光貪婪地盯著那白布之下的物什。
這種怪異的吸引感甚至讓原本對S級拍賣品不感興趣的端木佑都坐直了身體，他的目光緊緊盯著，甚至手指開始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似乎注意到了人們的蠢蠢欲動，菲恩的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表情，終於，他也不再賣關子，用力猛地一扯——而那白布宛若脫落的羽翼般緩緩掉下，露出了被掩蓋的內部的景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住了。
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綺麗的紅，那血色幾乎要刺痛每個人的眼睛，卻又讓人感到精神上感到一陣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