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淡淡的熏香氣息彌漫在房間內，昏黃的燈光宛若燭火般搖曳著，又或者隻是他心神不安的幻覺。

焰白僵硬地站在原地，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下頜傳來的疼痛感卻讓他渾身上下無法動彈，那股力量仿佛變成了一根釘錘，狠狠地將他的靈魂連帶著肉/體一起釘在了牆壁上。

“是……你嗎？”

焰白的聲音放輕了很多，他察覺到了泊湮和往日的不同，便試探性地詢問了一句。

“一直都是我。”泊湮的聲音也很輕，但焰白可以明顯感覺到，那些纏繞著他腳踝的藤蔓放輕了很多，起碼他現在可以自由行動了。

他們之間離得極近。透過那些昏暗的燈光，他瞥見了青年鴉羽般墜落的睫毛，以及那雙藏匿於黑暗深處的眼睛。

即便他什麽都沒有說，有些話也不言而喻。

“原定的計劃就是在明天早上。而且，我們因為一些特殊原因，隨便外出也容易出事。”

泊湮鬆開了手，他看著焰白，淡淡道，

“顏久應該也是出於這樣的目的，才把我們帶到了這裏。這樣一來，即便那些人去檢查極樂之地，想要抓捕我們，恐怕也無法檢查00號房間。”

“今天晚上待在這裏，我們是最安全的。”

手指從下巴的位置逐漸轉向了臉側，冰冷的觸感像是融入了他的血肉，即便讓他感到刺骨，也依舊無法分離。

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好像那樣的目光甚至連時間都能越過，直達他內心的深處。

不知從何時起，焰白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輕輕握住了，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走去，一步，兩步……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在變短，心靈的距離也在一點點地縮短。

直到他們終於走出了那個暗色的角落，暖色的光飄落在他的發尾上，襯得那抹金色愈加迷離。

泊湮坐在了床上，他的手指向下滑動著，卻在焰白脖頸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了焰白，目光裏卻意料之外的沉靜。

“你不打算問些什麽嗎？”

問什麽？

大腦早已變成一片漿糊的焰白此時此刻甚至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麽，他隻覺得渾身上下好像失去了牽引力般，完全由著對方的動作前行。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泊湮的身上，他的雙眼已經徹底變成了墨綠色，像是一塊華貴的祖母綠，帶著幾分低調的危險感。

“我……”

他一開口，就感覺喉嚨乾澀的要命，說一句話都會牽扯他的心臟深處，

“我不知道。”

他最終隻能說出這樣的話。

說到底，他對這種事情也毫無準備。雖然他隱隱感覺到了什麽，但是當他真正要去麵對這份感情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些迷茫。

那種感覺……好像時間早已沉澱了上千年，有些東西早已伴隨著時間的變化沉澱的更為沉重，以至於當他回首的時候，一切都變得陌生了起來。

他忘記了太多的東西，就好像那片冰冷的雪地裏，分明是他最為熟悉的場景，現在想起來，卻隻記得那蒼白的一片茫然，以及那座詭譎的邪神神像。

“是拒絕的意思，還是同意的意思呢？”

泊湮還是看著他，他似乎變得很有耐心，隻是一點點牽引著他，好讓他達到正確的地方。

“你是知道的，我對於不清楚的事情，向來給不出太正確的答案。”

焰白無奈地笑了笑，他垂下頭，金色的發尾順著他的動作泄下，像是晨曦的流光，

“但是……很奇怪，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我還沒有這樣的感覺，而現在，你卻告訴我，我們之間有著一些我早已遺忘的過去。”

“我原本覺得很荒謬，我向來隻相信當下的我，可是，如果我真的隻是為了當下而活，那麽現在存在於我內心深處的這份痛楚又是怎麽回事呢？”

當那雙深綠色的眸子看向他的時候，他隻覺得靈魂一陣刺痛，就好像那雙眼睛無數次看向他，無數次給了他選擇，可他也無數次的離他而去。

“我想知道。”

焰白的雙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垂下眸子，用極輕的聲音說著，

“我想知道，起碼知道，我們是怎麽樣認識的？又或者……為什麽你會如此愛著我？”

空氣再次陷入了寂靜。

可這一次的寂靜卻不再冰冷，那些溫暖又迷離的熏香讓人總能向著更加沉淪的方向墜落而去，可他們無論是誰，都在安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那個既定的答案。

最後，泊湮動了。

他的雙臂忽然抬起，以極為溫柔的姿態擁抱了他。他將自己的臉埋入了對方的胸口，卻靜靜地聽著對方心臟跳動的聲音，好像那就是這世界上最優美的旋律。

“準確來說……最開始是你來到了我的身邊。”泊湮開口了，

“是你看到了我，觸碰了我，喚醒了我。也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愛。”

“你知道嗎？你就像是雪，我總覺得你隨時會在我的掌心化開，然後徹底消失在我的身邊。”

“我本以為，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能夠得到，但是我唯獨無法擁有你。”

“即便我們確實是相愛著的，但是你總有更重要的存在要追逐……”

“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離開我，哪怕你每一次都是如此的不舍。”

那聲音沉澱著，卻帶著幾分乾澀，焰白的眼中落下了陰影，他能感受到對方極為緩慢的呼吸聲，好像陳述這些話，於他而言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好嗎？”

很久之後，泊湮才再一次輕輕地開口了。

“我希望你能夠留下來，怎麽樣都好……這一次不要再走了，好嗎？”

依舊是無言。

焰白知道，他不能隨便給出無法許下的承諾。

雖然他不清楚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什麽情況，但是他此時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卻是真實的。對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冰錐一般，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臟，卻又宛若雪一般虛幻，好像一切隻是一場夢一般。

他無法給出回答。

所以，他隻能收緊了雙臂，將對方更加用力地擁抱入懷。

似乎注意到了這樣的動作，泊湮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卻仰起頭，眸子裏溢滿了悲傷的笑意。

“這樣啊……”

他輕聲道，又像是早就知道了結局，帶了幾分無奈，

“果然，你也知道，你一定會離開的，是嗎？”

“你分明是為了我才留下來的，可是又要因為我而離去。隻是因為你的心並不在我的這裏……可是……”

“我的心，卻一直都在你那裏啊。”

他仰起頭，雙手卻勾住了對方的脖子，強迫著焰白低下頭去，看向他的雙眼。

“那麽，就算你的這顆心無法給我，今天晚上，你就不能給我一點別的東西嗎？”

說完，他又輕輕地笑了笑，

“不過，我也說過，我是不會強迫你的。我從來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情。隻有你同意了，我才會繼續下去……上上次也是，而上次也是，你應該很清楚的，不是麽？”

上次？上上次？

焰白的心中微微一驚。

上上次他當然記得，在月食之地，他們第一次接吻，而上次……是在現實世界。那是……薄厭。

他們在車裏差點發生了關係，最終卻因為他的拒絕，而沒有進行下去。

他有著那個世界的他的記憶？

他們之間……其實是相連的！？

一種詭異的感覺從焰白的心中流淌著，一切好像在此刻漸漸地連在了一起。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是未來，他們之間的命運好像都聯係在一起，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逐漸編織成了一張網，將他漸漸地困住。

“你是逃離不了我的。”

再一次低下頭去，泊湮的眸子裏卻含著些許笑意，那份笑意裏從未有過任何強迫興致的目光，更多的確實濃鬱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愛意，

“我會一直追尋你……直到，你願意留下來，我才會停下腳步。”

“你可以一直向前走，如果有一天你走累了，那就停下來，回到我的身邊吧。”

“我不會束縛你，不會離開你，隻要你需要我……我會一直看著你……白。”

他的語氣裏殘留著些許繾綣，當那種溫柔的觸感再一次融入他的靈魂時，焰白卻閉上了眼睛，低下了頭。

他的動作很慢，很輕，宛若一片雪花墜落般，落在了對方的唇上。

實際上，焰白很不擅長做這種事情，大部分情況下，他總是用理智控製自己的大腦。

他甚至很清楚，泊湮是在不斷地向他索求著什麽，他才是真正的主導者。他可以選擇給他，亦或是不給他，無論是哪個選擇，對方都不會拒絕。

可是……他卻總覺得，不太對。

不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這份愛真的存在，那它應該是平等的。或許曾經的他有著無數的苦衷去拒絕對方，可如今，他卻有無數個理由去接近他。

一個吻，隻是一個開始。

未來的道路還有很長，他也有更多的時間去考慮未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