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人的灰彌漫於四周,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灼熱感似乎還殘留在地麵上,烤的土地焦黑。
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可比起痛苦和絕望,她更多感覺到的是茫然。
好像她一直生活在一個泡沫般的世界裏,現在泡沫碎了,留下的也隻有一地的餘燼。
一隻燒焦的手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手指上發黑的環圈,正是媽媽最喜歡戴著的那枚戒指。
“啊……啊!!!”
女孩的瞳孔驟然瞪大,她嚇得尖叫了起來,雙手死死抱著頭,麵孔幾近扭曲。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離開離開離開離開離開離開!!!
她幾乎落荒而逃,但手和腳像是失去了力氣,沒跑上幾步,就體力不支地摔在了地上。
極致的恐懼感從她的心臟深處溢出,但更多的,是卡死在眼眶的眼淚,好像被什麽東西扼殺了一般,怎麽都無法流出來。
無數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有憐憫,有同情,更多的……則是憤恨。
“發生什麽事了?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太慘了吧……小莓,哎,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她一個人活下來了,真慘啊,這孩子……”
“我記得他們一家子都很好的,平時對我們呀,也是有多照顧,怎麽就遇到了這麽個事呢?”
人群的聲音喃喃著,可小莓卻忽地感到了某種詭異的惡心感,她想要起身,想要逃跑,需要逃離這裏,可最終,一片黑色的影子卻籠罩住了她。
“真可憐啊。”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分明眼中沒有任何情感,語氣卻格外的悲戚痛恨,
“小莓,你的父母……是被背叛了,是嗎?”
背叛?
眾人紛紛看向了男人,依舊是熟悉的銀色長發,以及那雙平日裏笑盈盈的,如今卻十分沉重的紅色雙眸。
白染緩慢地半蹲了下來,他伸出手,將小莓攬在了懷裏,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你家裏人的事情,我都聽你的父母說過了。是那個血族乾的,是嗎?”
血族?
白染城主,他知道玲娜姐的事情?
小莓僵硬在原地,她渾身上下冰冷極了,好像有一條蛇順著她的脊背向上攀爬,幾乎要滲透到她的骨頭裏。
“血族?”
有人不解地走上前來,語氣中也不乏含有怒意,
“城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血族又是什麽?不是說血族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了嗎?”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家裏會有血族,這到底是……”
“那天宴會的時候,我曾經和他們聊過。”
白染緩慢地站起身來,他的手搭在了小莓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則摁在心臟上,語氣沉重,
“你們應該也知道,血族算是汙染物的一種,他們本就不該接納那隻血族……但是,你們一直都知道,那是一家子非常善良的人,正是因為過於善良,才會出現這種農夫與蛇的事情吧?”
“真可憐啊……我聽說那位血族,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她蠱惑了他們家的長子,殺死了收留了她的人,現在,恐怕也就在這附近不遠處的位置吧?”
白染的雙眸悲痛,可他的語氣的深處,分明含著無人能知曉的譏諷,
“如果大家見到了她,一定要記得向上通報。”
“這件事情的公正,失樂園一定會討回來的。”
“……”
不是這樣的。
玲娜姐,她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她從未想過要傷害他們,可如果不是她,那天,她在火光裏見到的是誰?
小莓站在了原地,她感受著四周的怒意,這分明是刻意煽動的結果,這分明……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她什麽都說不了,也什麽都做不了。
就好像從開始起,她就是這張巨大棋盤上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罷了。
·
白染帶她離開了。
那位從一開始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甚至正眼都未曾看過她的男人,一路上卻一直微笑著麵對她。倘若不是那天的見麵,或許小莓真的以為,白染從頭到尾都是這樣溫柔的人。
“去房間好好休息吧。”
白染溫和地笑著,
“關於你父母的事情,我會幫忙處理的。不用擔心……無論如何,也請你一定要信任我。好麽?”
小莓麻木地點了下頭,她愣愣地坐在原地,看著那扇巨大的木門關上,而這座嚴密的房間,也在此刻變成了巨大的牢籠。
她很想哭,或者是徹頭徹尾地發瘋一場。可是每當她的腦海裏想起玲娜的臉的時候,她又忽然冷靜下來了。
不,絕對不會是這樣的。
沒有人會對一個人無緣無故的好起來,也沒有人會對一個人無緣無故地產生惡意……
白染城主救下了她,不代表他就真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她不是什麽特別的人,更何況,白染曾經看她的目光,與其說是在看一個人,不如說是在看一件物什。
他不可能那樣無私地幫助她。
不行……她要逃走……她不能待在這裏……
小莓顫抖著身體站了起來,她先是用力拉了拉門,顯然是沒什麽用的。於是她隻能跑到窗戶前,將一張凳子搭在了上麵,雙手支撐著窗台,終於爬了上去。
玻璃窗沒有那麽容易打開,於是她隻能再次艱難地爬到了窗台上,一隻手緊緊拽著窗戶的邊緣,向下試驗線地看去。
這裏是五樓。
從上往下看,這裏高的要命,哪怕踏出一步,她都有可能摔死在這裏。
她會死的。
小莓的腦海中一陣恍惚。她忽然抓緊了窗沿,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是啊,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已經死了。
愛著她的人都死了,那麽她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已經沒有意義了。
從這裏跳下去,死掉的話,或許會更輕鬆一點吧?
“不會的。”
少年的聲音冷不丁地從她的身後傳來,小莓嚇得整個人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向著身邊看去。
那張空白的椅子上,不知何時坐著一位少年。依舊是熟悉的銀色短發,以及那雙熟悉的紅色的眸子。
是白燁。
可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門不是一直關著的嗎??
“別害怕呀。”
白燁對她友善地笑了下,語氣卻依舊沉重,
“小莓,就算你死掉了,你的屍體也會被做成傀儡,直到你的利用價值被榨乾為止哦。”
“難道你想要得到那樣的結果嗎?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明白,就這樣荒謬地死掉?”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小莓顫抖著聲音問道,而白燁則思考了一下,道,
“整個失樂園都是我的領地,我想來到哪裏就去哪裏,這需要得到誰的允許嗎?”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甚至讓小莓一時間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
可是,白燁的出現,卻莫名讓她的內心安定了些許。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的哥哥是因為心疼你,才把你帶來這裏的吧?”
見對方還是沒有下來,白燁隻能長長地嘆了口氣,繼續道,
“小莓,你並不清楚,你們家族的身上,流淌著非常珍貴的血脈……而我的哥哥,正需要你這樣的人。”
“他可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劣的人呢。在你最痛苦最脆弱的時候帶走你,給予你無微不至的關懷,最後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狗……哈哈哈哈哈!這樣的事情他可是乾了不少次了,不過,你很聰明嘛,居然沒有中招,這樣更危險哦……明天過去的話,你大概就不會再是你了。”
“什麽叫我不會再是我了?”小莓愣住了。
“你依舊擁有自己的思維,自己的想法,但是——你的身體會不受自己的控製,你會成為那家夥的傀儡。”
白燁一步步逼近,他的眸子裏含著某種讓人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可每一句話都像是重錘砸在了她的心臟上,
“你沒辦法違抗他的,白染是個謹慎無比的人,他不會允許一丁點差錯出現。他就是個偏執狂,神經病,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你這樣脆弱,渺小的存在,隻需要輕輕一捏,就會成為一灘毫不重要的血跡而已。”
說完,他又仰起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想要變成這樣嗎?那可是比死了還要痛苦的結果啊。”
“……我死了,也會成為被利用的存在。可我不死,也會活的生不如死,是嗎?”
小莓的眼淚不住地落下,她沙啞著聲音,哽咽道,
“可是,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折磨?”
“你沒有做錯什麽。”白燁輕輕道,
“可是,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不都是無緣無故地背負上苦痛的麽?沒有人生來就是要痛苦的,隻是有的人背負不住了,才會施加於其他人吧?”
“你難道打算就這樣接受自己的命運嗎?小莓?”
“我不要!!!”
小莓的聲音顫抖著,
“為什麽!我什麽都沒有做錯!憑什麽,我憑什麽要接受這樣的結局?為什麽……為什麽啊……”
她緩慢地蹲了下來,手指卻依舊緊緊攥著窗沿,始終不肯放手。
她甚至有種想要一躍而下的衝動,隻需要短短幾秒鐘,她就能變成一隻自由的鳥兒,雖然結局不免會死在這裏,可那也總比變成傀儡強。
她不想死,但是她更怕生不如死。
“你想要找離開這裏,尋找所謂的真相麽?”
白燁的聲音輕輕地響起,而小莓也猛地抬起頭,眸子猛地一驚。
“真是奇妙啊,明明這裏是一座巨大的牢籠,有的人想要從籠子外麵飛進來,有的人又想要從籠子裏麵逃出去。”
銀發少年輕笑一聲,卻對她伸出了手,眸子裏沉澱著深意,
“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失樂園,你可以去尋找血族,尋找你想要的真相,但是……外麵的世界可不比失樂園,你甚至可能在踏出門的那一刻死去,變成毫無意義的屍體。”
“即便是這樣,你也想要離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