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居住在爺爺婆婆家。那是陳舊的木樓，院子中搭有葡萄架子，每逢夏日，總有熟透的葡萄掉在院子中，踩得雙腳沾滿葡萄汁。拱形的圓門之外，有一處將籃球場與活動設施融合在一起的院壩。年幼時，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在早餐店的時光。彼時正值90年代，父母皆為尋常的工薪階層，每月所得工資僅能應付日常的開銷。爺爺乃老一輩的鐵路工人，家中積蓄頗為有限，然而每日的早餐卻總能令我體會到難以言語的幸福。喜愛的吃食眾多，隻是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胃，總歸是吃不下太多。爺爺老是讓我先挑選自己想吃的東西，從不詢問能否吃完。因此，每天的早餐起碼都有兩種不一樣的食物，比如裹滿醬汁的蒸涼麵，軟糯的黑芝麻湯圓，麻辣夠味的米粉，熱氣騰騰的小籠包，酥脆的油條搭配著手磨豆漿……我總是一樣吃一兩口，然後就跑去了學校。小學距離家步行大概需要十來分鍾，那個時候，路上的小汽車甚是少見。一路上，有售賣糖葫蘆和糖人的阿婆，有出售小人書的阿姨，還有兜售麻辣串和小冰的叔叔。男同學常常買許多小浣熊乾脆麵，為了集齊卡片，一路上扇著紙牌，彈著彈珠，一邊嬉戲一邊往家走。也有的男生為了能夠趕回家觀看《龍珠》，在放學以後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回家，沒有落下一集。女生總是手牽著手，在阿婆的攤前駐足，買上一串糖葫蘆，買上一兩本最新的小人書，高高興興地邊走邊談。童年的時光總是美好卻又匆匆。不經意間就上初中了，學校離家很遠。每周的星期天吃過午飯後就得坐車趕往學校。記得有一回下大暴雨，婆婆送我去車站，由於走鐵路會近一點，於是婆婆牽著我一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窪裏。把我送上車後，她敲了敲司機師傅的車窗，那是一輛小型客車。司機搖下車窗，她拿出五塊錢，指著我，遞給了司機。朝我揮揮手，嘴裏念叨著叮囑著讓我慢些，隻是雨下得實在太大，掩蓋了她的聲音，才說了幾句話她就撐著傘緩緩離開了。車啟動的瞬間我落淚了，可能是因為不想離開家，可能是望著婆婆蹣跚的背影，也可能是下雨天容易引人多愁善感。我坐在車上的角落裏，輕輕地抽噎著，雨聲太大了，我一路哭著抵達了學校。再往後，隻有寒暑假之際，會接連好些天待在爺爺婆婆家。下午一睡往往便是三四個小時，醒來就能聽見知了不停地鳴叫，耀眼的陽光透過葡萄架映照在窗戶上，老舊的電扇勤懇地運轉著，還有每隔一個小時就會響一次的鍾表，仿佛又回到了兒時，一切都未曾改變。後來，發生了地震，爺爺婆婆的老房子變成了危房。鄰居們陸續遷走了，再加上改製重組，門前的院壩也被鏟平了，爺爺婆婆也搬去了他們晚年生活的新住所。我的童年記憶，也就在那一刻明確地終止了。此後，常常做夢，夢到諸多發生在院子裏的事情，夢到出去玩是從爺爺家附近的鐵路車站上車，夢到回家的路總會途經那段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的鐵路。仿佛另一個世界，有人正在經曆著奇妙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