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白瓷碗中,淺黃色的雞汁襯在碗底,碧綠如竹枝的冷淘麵纏纏繞繞,琥珀色的蔥油點綴其上,色麵雅致而不失食物的明亮油潤感。
挑一團冷淘入口,槐葉的清香,雞湯的葷香,以及蔥油那種介於葷素之間、但更為熱烈的馥鬱之氣,結合又滑溜又筋道的口感,頃刻能喚醒人的每顆味蕾。
一時之間,院中三人如有了默契般,詩也不吟了,天也不聊了,都全心全意地悶頭吃麵。
姚歡吃得最快。她自歎,上輩子香消玉殞前,因為化療,消化係統全麵崩潰,最後已經容納不了多少食物,所以這回穿越,倒真可應了那句話:我上輩子是餓鬼投胎而來……
邵清見姚歡吃完了,也暫時擱下自己的筷著,道:“多謝娘子款待,在下也班門弄斧,另說一個素味的冷淘做法。便是用山筍、竹蓀菌、枸杞藤,略略放些豆豉炒了,蓋在冷淘上,吃的時候拌開便好。這個做法,有個彆號,叫‘山家三脆’。”
“山筍、竹蓀菌、枸杞藤,”姚歡認真地重複,“果然,都是山野間能采擷的,入口又甘脆鮮爽,所以叫山家三脆呐。”
不過後頭有個更長的句子,她當然不會說出來,而是放在肚裡:“好吃應該是好吃的,就是沒油水,一聽就吃不飽,也不大下酒,文人雅士劈劈情操可以,販夫走卒估計沒興趣,還是要幫姨母的飯鋪多開發便宜又接地氣的美食,比如芥辣豉油鳳爪啦,紅燒小龍蝦蓋澆麵啦……”
邵清終於吃完槐葉淘,必須得走了。家主不在,若非他是郎中身份,院中又有個小仆人,與姚歡這樣年輕的小娘子同桌用膳,已是極為不妥。
在他看來,姚歡倒渾無忌諱似的,或許她已不再將自己當作閨中少女。
邵清留了名帖,告辭而去。
到得巷口,見那破陋牛車的車夫果然守約等候著。
邵清上前,掏出兩倍的車資給他:“你自去彆處接客吧,我不坐你的車了。”
車夫惶然推辭道:“小的未出力,怎可拿先生的車資。”
邵清擺擺手,又回頭看了看巷子,淺淺一笑,往汴河方向行去。
他此刻,隻想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走。
情不知所起,卻奈何緣淺,難以一往無前。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固然是佳話,可世間又有多少男女,真能有如此造化呢?
這位姚家娘子,便如自己久居開封城後突然遇到的一個夢。既是夢,也做了快一年,醒了就醒了罷。
邵清這般邊走邊思,行至汴河,正見兩岸人頭攢動,百姓們在圍觀從城西金明池方向駛來的大宋水師。
邵清駐足籠袖,望著數艘顯然是演武完畢的恢弘軍船,威風凜凜從眼前緩緩經過。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給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