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歡正想繼續與李師師邊吃邊聊,講話題引到把自己發展成妓院的夜宵供應商上,虛掩的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歡姐兒!”
頭一個邁進屋裡的,正是曾緯。
他壓著嗓子、但一聽就浸透關切的喊聲,以及那劍眉下投過來的暗夜星辰般的明亮目光,結結實實地給了姚歡一個激靈。
姚歡也不知怎地,放下筷子,騰地站起來,如見到摯親的孩子一般,就迎了上去。
急急邁了幾步,陡然意識到,自己也是個成年人,這腔調略誇張了些,忙煞了車,向曾緯屈膝福禮,一本正經道:“見過四叔。”
曾緯打量她的須臾之間,就發現了她左側從太陽穴到顴骨邊緣的擦痕。
“你臉上,怎麼回事?”
一旁也起身過來行禮的李師師,帶了感激的口氣稟道:“曾公子,令侄女,危急時刻為了救下妾身的性命,拖扯那趙延時,碰到了麵頰……”
曾緯麵色微沉。
他身後的劉錫,背著袖子,也走進屋中,掃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又覷向姚歡。
劉錫心道,丁點兒皮外傷而已,也沒耽誤她好胃口,瞧你曾四郎急得。
但劉錫也知今日對姚歡,有些虧欠,而方才,章惇那老狐狸陰陽怪氣地說了幾句,什麼莫貪東京繁華、好男兒要保家衛國之類,顯然是要挑起曾家四郎對他劉錫的敵意。
劉錫正飛快地斟酌詞句,怎生對曾緯和姚歡擼擼順毛,卻見姚歡大咧咧地擺擺手道:“無妨,無妨,小傷,小傷。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沒死,就好。”
這話好耿直!
但細細思量,確是這麼回事。
劉錫忍俊不禁,幾乎要露出笑容,抿了抿嘴,捺住了表情,側過身去,語氣誠懇地向曾緯道:“愚兄思慮不周,教姚娘子受委屈了。”
曾緯眸色一閃,麵上儼然一層體恤之意:“劉兄何出此言。聽父親說,趙延是個身手極勇悍的,以計誅之,也在情理之中。哦對了,歡姐兒,這位熙河路的劉少帥,亦拜了樞相作義父。”
姚歡聞言,很懵。
所以呢?我也得喊他一聲叔叔?
姚歡自負光明磊落的性子,她不爽這個熙河路的牛皮哄哄的小將軍,在午間救了李師師後,就和他不客氣了幾句。
既然已經當麵懟過,此刻見了曾緯,她絕不會跟個事兒媽一般,故作委屈,去挑撥出氣,或者不知禮數。
“劉家叔叔好。”
姚歡遂大大方方地,行禮,喊人。
劉錫點頭受禮,瞥到這女子嘴巴邊一抹酥油,又往桌上的飯菜瞧去,品評道:“聽義父說,蘇學士曾撰文,言道葷腥之物,有六種最是美味——項上之臠,霜前之螯,櫻珠煎蜜,杏酪蒸羊,蛤半熟以含酒,蟹微生而帶糟。師師姑娘,貴院這蛤蜊,如此肥嫩,煮在湯餅裡卻煮老了,可惜,可惜呀。”
劉錫說的六種,分彆是豬頸肉、蟹鉗、蜂蜜煎櫻桃、甜牛乳蒸羔羊、酒熗嫩蛤蜊和糟香螃蟹。
姚歡雖不喜歡他,但一聽他正在進行知識投喂,忙凝了神去聽。
劉錫卻踱到垂頭默立的李師師跟前,微微一笑,和煦了口吻道:“師師姑娘,我已向章相公討了你去,隨我去熙州吧,彼處的河水,比汴河蔡河,都清,酒浸蛤蜊,必定更美味。”
李師師肩膀一抖,抬起頭來,不知所措地望著這位劉少帥。
姚歡亦很震驚,繼而惱火。
我剛搭上的甲方,就這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