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尚儀點頭:“元豐五年隨叔叔嬸嬸來到開封的,後來便入了宮。”
姚歡算了算年份,感慨道,怪不得你有傾城之姿,卻沒成為妃嬪。
元豐末年,宋神宗雖然才三十幾歲,但已經快不行了,不久他兒子趙煦登基,才八九歲,那陣子,宮裡如張尚儀這般的妙齡奉禦,碰上如此時間窗口,估計美如天仙也沒轍。
不過,如此說來,這位張尚儀好像與曾布家無甚瓜葛。因為,曾布的養女,據史料記載是個地方小官的女兒,父親死後,她在當地被曾布和魏夫人收養,然後來到開封。
張尚儀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姚歡。
從品評宮中事,到胡謅自己的身世與情事,幾個回合試探下來,眼前這個姚氏,毫無或驚異或動容之色。
要麼,她根本不知道我與曾府的關係,要麼,她知道了、卻在裝傻。
張尚儀有梁師成那樣的乾兒子在趙佶府裡頭,自是一早便知,向太後為了唱唱崇尚節儉的調子,令這民間小娘子來宮裡頭做些簡樸小菜。
但昨日她去陪向太後誦經,卻聽到向太後說,這姚娘子人品端方,看著也機靈,又是曾府昭告天下認的義女,當前文壇頗有名望的李格非做的見證,母親家也是沈括的族人,正合適留在宮裡頭,而且是留在孟皇後身邊服侍。
張尚儀吃驚不小。
繼而,她過於敏感地意識到,莫非,曾布又安插了一個人進來?
可這個人,全然沒有與自己搭上線的反應。
所以,曾布並不打算讓她聽命於我張玉妍嗎?
曾樞相,你是有了將我當棄子的想法了嗎?
張尚儀麵上一派看透人生無常的淡然,一顆心卻漸漸充塞了猜疑、惶然和忿忿之情,燒著燒著,仿佛整個胸膛都充滿了怨火。
有道是疑人偷斧,張尚儀越看姚歡,越覺得她不是什麼簡單的市井廚娘。
……
姚歡在禦膳所的後頭兩日,可謂與廚娘宮婢們教學相長。
雞爪子教完了,豬大腸兒左右是不可能出現在宮裡的,那就教教姨母所傳的拿手菜——豬肚糯米糕吧。
這個時節,正是蓮子新打上來的時候,嫩得能掐出水來,生吃甘甜,與糧米同煮,更是清香宜人。
姚歡便將豬肚糯米糕中的紅棗,換成了蓮子。
洗豬肚的時候,她也沒有用白礬,而是用了頭一日就請宮婢備下的皮糠。
將肚子外的白色網油撕去,剖開肚身,幾把皮糠撒上去,瞬時覆蓋住了那臭烘烘、騷呼呼的胃中粘液。
姚歡來回揉搓,待皮糠滾雪球似地,將穢物都團了下來,才問婢子們討些平時洗羊腸的零星粗鹽,複搓一次,方去洗淨。
婢子們從小也是苦人家出身,知道鹽乃貴物,即便如今給天子家做奴仆,見姚歡知道不要浪費鹽,對她的好感也增了幾分。
因又見那豬肚子洗淨,添了越州甜酒、與雞架鴨架同煮後,湯色如奶,葷香獨特,讓人仿佛聞聞都能心花怒放似的。
其中有個健談的婢子便由衷讚道:“宮裡頭平時哪裡用豬肉做過菜了,我竟不知,這豬身上的玩意兒,煮起來這般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