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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東,十字大街以北的弓弩院。
聽到“雷聲”的邵清,仰頭一望,見物料大棚中間,赫然一株參天古槐。
他毫無遲疑,便縱身要上樹。
葉柔驚叫道:“世子!你要作甚?打雷豈可上樹?”
“不是打雷!”
邵清簡略地扔給她一句,腳下渾無遲滯,蹭蹭地就攀上古槐的高枝。
尚未大麵積落葉的槐樹,繁茂的樹蓋仿佛雨棚,好歹為邵清擋卻三五分雨水,令他能凝目遠眺。
他看到了驚心動魄的景象。
大宋沒有宵禁,京都又如此繁華,便是這大雨如注的重陽之夜,城中仍是處處燈火通明。
然而,就在此刻,串串巨大的燈籠,如折戟沉沙一般,紛紛倒了下去,漂浮在霎那間變成澤國的汴京城大街小巷。
緊接著,奔雷之音越來越響,方才還隻是遙遠城郊的屋倒樓塌之像,很快就出現在了西邊內城的邊緣。隱隱約約的,城西汴河上似乎已有橋梁,如散了架的風箏般,被奔騰的河水衝散了。
邵清少年時生活在燕京城,他隻聽漢官們說過,大名府曾被黃河淹過,但從未親眼見過洪水。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水,比風火雷電、比千軍萬馬,更恐怖!
他愣神間,樹下傳來葉柔倉惶的喊聲:“世子,世子,院裡頭,院裡頭進水了!”
邵清清醒過來,迅速爬下古槐。
甫一落地,他也是大驚,不過須臾間,水已經浸到他膝下。
邵清吩咐葉柔:“快,帶我去他們存放營造法式圖的屋子!”
在沉穩男聲的指令下,葉柔覺得稍稍心定了些。
她將從楊禹身上取來的鑰匙交給邵清,自己提著燈籠,努力對抗著水流的阻力,引著邵清往院落深處走去。
然而,將將穿過外院,水麵已沒過大腿。
邵清倏地止步,問道:“那個楊禹的屋子在何處?”
葉柔一怔,指了指左手天井後亮燈的小屋。
邵清將鑰匙塞回葉柔手裡,果斷道:“你去找圖,我先將他弄出來。”
葉柔不解,提高了嗓門:“世子,都這個時候了,不要管他了!”
“我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邵清的怒喝比葉柔的拒絕更強勢,“他不省人事,會死在水裡的!我說過,我來開封,不殺無辜的宋人!”
映著燈籠的微光,葉柔被邵清驟然猙獰的麵容嚇得幾乎要現了哭腔,但尚存的神誌告訴她,此時哭、抗命或者犯慫,更會惹怒蕭哥哥。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越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