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樓的夥計，是個眼色舉止都極有分寸的。他見李師師和姚歡這兩位女客，雖瞧來不像閨中女子，穿的也並非大排場的錦衣，但到底年輕貌美，坐在那裡很有些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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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不等外頭男子們的喧嘩聲由遠及近，夥計就回身將隔間的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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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感念他心細，嫻雅地一笑，道：“貴店生意興隆，這個時辰，二樓的隔間都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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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一邊布菜，一邊輕聲道：“這幾位官爺，昨天就來過，小的也不知他們是何來頭。但，昨日鬨過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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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他此言，不光李師師，姚歡的目光，也從桌上剛擺好的鍋燒黃河鯉魚上，投到了這夥計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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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豎著耳朵，聽到隔壁哄鬨聲響起，風荷樓的東家和掌櫃似乎都上來了，與來客寒暄，他遂將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帶了市井抖落一絲秘辛的口吻道：“昨日，俺東家，都不讓我們伺候，他和掌櫃親自服侍的，還提前請了隔壁巷子裡的兩位姑娘來唱曲，結果其中一位爺說她們唱得不好，要罰酒。那兩位姑娘，豈是遊妓般低三下四的？她倆可是京中有名有姓的文士們都給寫過曲子詞的，當下就要走，結果其中一位說話衝的，差點讓那位爺掀桌子……好在東家給轉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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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臉一沉，道：“那他們，今日怎地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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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道：“說是，俺家的酒好，還愛吃俺家的這道鍋燒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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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歌伎出身，最聽不得同行受欺負之事，哪怕是陌生的姊妹，也不免物傷其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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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頭擰得更緊，頓時覺得，那道自己片刻前還頗想嘗嘗風味的“江上寒”大鯉魚，也好像變得教人厭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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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猜到她心思，忙對夥計道：“多謝哥兒，我來給阿姊斟酒即可，你忙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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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夥計道聲“娘子們慢用”、轉身離去，姚歡勸李師師道：“開封這般大，上有紈絝下有潑皮，如何避得了？莫非與他們同吸天地間這口氣，我們便惱得不活了？喝酒，吃魚，酒和魚又沒道德敗壞，不趁熱吃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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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說著，先抿了一口風荷樓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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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後世的蒸餾酒不同，這個時代的酒還是發酵酒，無非因了釀造工藝的精細化，酒曲糖化能力更高些，同時，酒的度數也比漢唐略高。但入口，仍比較像後世的低度甜米酒，女子倒更易接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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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醇微辣，口感不重，很適合配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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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嘗了一筷子鯉魚。北宋中後期的熟鐵鍋已相當不錯，風荷樓這樣的氣派正店，更是置辦得起幾口好鍋。他家的魚，明顯先用熱油細細地煎過，魚皮不腥氣，皮下的油脂也煎出了香味，再與豆醬、胡蔥、芋頭一起燉透，確實鮮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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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魚碗裡頭，手工擀出韌勁的麵片，飽吸了稠厚的醬汁，猶如白米飯浸潤了好咖喱，更是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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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一口酒，一口魚，一口麵，吃得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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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見她的模樣，憶起在雲山小院時，她也是這般好胃口，曾家叔叔來接時，她還在吃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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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遂也莞爾道：“你說得有理，我做東請你吃頓好的，怎地倒先掃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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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日裡，原也是愛庖廚的，看著盤中的鯉魚道：“廚子好本事，魚皮皺成這般，竟是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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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抿出一根細細的魚刺，擱了筷子，發了談興道：“師師娘子，煎魚是有訣竅的。第一，魚身要擦乾；第二，鍋子要用老薑片先趁熱擦一遍；第三煎的時候，油溫不能高，火要擰得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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